紧闭双眸的苏寄雪眼皮微动，但却没有睁眸。
果然，毒牙认出她了。
“怎么，六道阁死绝了，居然会派你出来？”苏寄雪的话音有些暗哑，透着一股发烧的病气：“你来太医署是想毒死谁？”
毒牙虽然在六道阁挂职，但终究不隶属于六道阁。
为什么叫做毒牙，因为他和苏寄雪学的是毒道。
“东楚有未了宿怨，这次既然回来，就一并解决了。”温疫漫不经心地说道，眸光在苏寄雪的脸上流连，似乎在寻找着姬雪的影子：“至于毒谁——”
温疫的尾音拉的极长，透着一股让人心颤的味道。
“看不顺眼的话就都杀了。”
不是语气铿锵的赌气，只是低低的温声软语，听上去却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就像是毒杀那十二万的东楚兵一样是么？”苏寄雪缓缓睁眸，刚好望进温疫那双细长的冷眸之中。
三日雪是她创的毒药。
但用三日雪灭掉东楚十二万人，却是南庆的作为，而这分量也只有毒牙才能做到。
所以，是他做的。
“怎么，师父说过只负责牵制战王，其他事宜我们可自行决断。”温疫眼尾一垂，刚才阴冷的气息荡然无存，看上去像是一只委屈巴巴的狗狗：“师父这是在怪毒牙嘛？”
苏寄雪闭上眼眸：“看来是你主动参与的，你恨东楚。”
温疫见苏寄雪没有怪责的意思，收起了委屈的神色。他的唇角微勾，笑容却阴冷的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灭族之恨，就算是亡了东楚又如何。”
若说十二像是阴暗潮湿中滋生的毒蛇蚁兽，温疫就像是笑着弹指杀人的灭世瘟疫。
姬雪算不上好人。
而姬雪身边的人，个顶个的像极了反派。
“所以，你是东楚温家人，这是你的本名。”苏寄雪冷淡开口，她身边的那些人姬雪都知道底细。只有这个她从斗兽场捡回的孩子，她不曾穷追过过去。
一度，姬雪以为毒牙是个哑巴。
是姬雪教会毒牙，毒比拳头管用，没想到他能用的这么彻底。
“师父生气了？”温疫脸上再度浮现委屈的神情：“若不是为了找师父，毒牙才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不过就是十二万人，师父别因为这个生小牙的气呀。”
南庆和东楚当时敌对，温疫就算没有温家的事，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为了我？”
苏寄雪眸子倏地张开，这一次没了刚才的混沌，眸光锐利地看向自己这个惯会装乖的徒弟。
“所以你知道我会在东楚？你做了什么？”
苏寄雪曾经一度奇怪为什么她会重生在这个草包千金身上，现在看来，可能一切不是偶然。
“师父现在体弱就不要再多想了，反正那个时候徒弟阻拦不了任何事的发生，但总要为师父找一个退路。”温疫垂眸，手指不自觉按向左腕。
彼时，师父的眼里只有宗魁。
温疫早就说过宗魁这人不可信，可那时，一向面无表情的师父却险些翻了脸。
所以温疫只能找自己能找到的办法。
苏寄雪深吸口气，看着这个神色讳莫如深的徒弟，知道此刻也问不出结果。但她轻轻叹了口气：“小牙，辛苦你了。”
毒牙有些像幼时的姬雪，不信任任何人，只对她这个师父有绝对的依赖。
在毒牙眼里，任何姬雪身边的人都有问题。
他是很平均地厌恶姬雪身边的每一个人。
可是苏寄雪身边的人，任何一个伸伸手指可能都能碾死几个毒牙，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不动声色不引人注意地为她这个师父布置好所谓的退路，一定用尽了全力。
温疫垂下的眼眸有些发红，捏着针灸的手指微微发颤：“毒牙很怕不成功，很怕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少年恶毒的话音此刻有些无助。
这世上没有百分百的成功。
他很怕自己来不及，很怕这世上唯一在意的人就这样再也看不到。
他是真的怕。
温疫跪在苏寄雪的床边，眸光贪婪却又难过地看着苏寄雪一脸惨白的样子：“师父对不起……”
抱歉没能给师父找到一具完美的身体，这已经是温疫在这个世上找到唯一能承载师父魂体的身体了，先天体弱不堪，终究会让师父没办法如过去一样的肆意。
此刻，已经换好衣衫的战王站在门口的阴影处，眉头紧蹙地看着屋内的情形，原本想要打断里面的两个人叙旧，却被苏寄雪的一句话直接钉在了原地。
“知道我怎么死的么？”
苏寄雪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人谈起这个。
温疫捏着针灸的手指整个僵住。
这是他从来不敢想的事。
他只是不想师父被害，所以做好了所有准备，但是却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安排真的管用。
“固安之战后，师父没了消息，摄政王说师父受重伤在疗养。”温疫垂眸，收回了原本要施针的手指。在初时，没有人觉察不对。
可足足一个月师父完全没有只言片语，对温疫来说，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就算是在固安之战时，师父都会传出安好的消息，因为就是怕温疫有什么不可控的行为。
所以温疫来过一次东楚，在苏寄雪身上种下了招魂的引子。
然后他联络了六道堂那几个刺头打探消息。
可姬雪就像是在世间消失了一般。
“之后摄政王给他们各安排了事情，他们被派去了各国。”温疫闷声道：“再后来，就算是我也联系不到他们了。”
苏寄雪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
是的，宗魁不可能在对她下手之后还留着那几个刺头，一定会分而化之。
“是我不好，从一开始无心南庆的政权，不然也不会到最后发现自己那么无能。”温疫跪的笔直，发红的眼眸雾气氤氲，水汽凝聚成滴落在了苏寄雪手上。
“若是小牙统领着六道阁，就算是最后掀翻了南庆也不会让师父出事！”
温疫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是干得出就算没有证据，但只要单靠着师父要出事的直觉就敢杀光所有人。
可惜，以前的他无心弄权。
以至于错恨难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