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铃迟疑地上前，仔细端详。
东西的模样倒是符合她的要求，但这分量……她掂量了一下，心里直打鼓。
“这么沉，万一真有人来查，跑路都不利索吧？”她忍不住说出了担忧。
应国和一听，仿佛找到了知音，猛地一拍大腿，委屈劲儿就上来了：“我就说嘛！三叔公偏不信，还把我训得跟孙子似的！”他作势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两个人抬都费劲，到时候再抱一堆衣服，哪还跑得动？”
“三叔公说了，万一用不上，就放店里使。”旁边的应国森沉稳地补充了一句。
林铃心里嘀咕：这怕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放店里的吧？
应国森接着解释，顺手敲了下还在耍宝的弟弟：“三叔公用废木料拼了几个轻便的小架子。这一大块，用粗麻绳分格固定，其实没那么重，也稳当。”他示意林铃看那些结实的绳结。
“这样……也行。”林铃勉强接受了，“但三轮车一定得弄来。真遇上事儿，蹬车跑总比腿儿着强。能不能在车斗里设计个活动的支撑架？最好能收放自如，方便装拆。”她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移动摊位的实用性。
“就算真有人抓，”她语气严肃起来，目光扫过应国森和应国和，强调道，“记住，直接扔了衣服跑！安全最要紧。人被摁住了，那才是什么都没了！”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现在这光景，哪有余钱去捞人？
应国森郑重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回去跟三叔公说，把支撑架的事也提一提。”
“国森哥，等等我！”叶正青立刻跟上，回头冲林铃狡黠地眨眨眼，“我正好去借三轮车，我有个兄弟有！你跟妈先聊聊定制的事儿，一会儿我回来接你们。”他脚步轻快地追了出去。
“路上小心点。”林铃扬声嘱咐了一句，看着三人消失在巷口。
院子里安静下来。
林铃转身，招呼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林晓燕：“妈，走，回屋。”
她带着母亲回到房间，从抽屉拿出本子，郑重地递给林晓燕，“妈，您瞧瞧这个，这是我琢磨的样式和想法。”
*
天色渐暗，小吃街的灯火次第亮起，食物的香气混杂着人声，渐渐鼎沸。
叶正青动作利落地将最后一件色彩鲜艳的蝙蝠衫挂上衣架，熨烫过的衣服板正挺括，在临时拉起的灯泡下格外亮眼。
应国和正局促地搓着手，冷不防被叶正青用手肘轻轻一杵，这才猛地回过神，这才记起来自己的工作——吆喝。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起初有些发紧，带着点豁出去的劲儿：“哎——走过路过，机会莫错过！羊城来的新鲜好货，时髦又靓衫！数量有限，手慢拍大腿喽！买一套立省五块！”
他这带着点方言腔调的吆喝，虽然不够圆滑，却胜在嗓门洪亮、情感真挚，立刻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林铃早已站到了摊位最前面，她身上那条微喇的牛仔裤和一件收腰的格纹衬衫，就是最好的活招牌。
她手上拿着一套与身上风格相近但配色不同的衣裤组合，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声音清亮又不刺耳：
“小姐姐，你看看这料子，这做工！羊城那边最时兴的款，穿上身洋气又舒服。关键啊——”她特意提高了点音量，让周围几个探头探脑的年轻人都能听见，“每件衣服款式就这一件！独一无二，穿上街保证不撞衫，您就是最亮眼的那个！”
她说着，还利落地转了个小圈，展示裤型。
“看看我这裤子，今年最火的喇叭裤！配衬衫精神，配蝙蝠衫潇洒，一年四季都能搭，天冷里面套条秋裤也照样有型！”
被鲜艳颜色吸引的年轻姑娘挤到了最前面，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林铃身上的裤子，又摸了摸她手中那套衣服：“这……这裤子有别的颜色吗？有小号吗？”
“小姐姐你眼光真好！”林铃笑容更盛，“这款式就一个颜色，我手上这套您比比大小？裤子版型好，显腿长腰细！”
她麻利地把衣服塞到姑娘手里，扫过姑娘脸上的犹豫，像变戏法似的从摊子底下摸出一副造型夸张的蛤蟆镜。
“再瞧瞧这个！”林铃把蛤蟆镜潇洒地打开。
“港城那边正流行的蛤蟆镜！省城百货大楼都未必找得到这么正的版型和质量！您戴上试试看。”她热情地递给姑娘，“这要是一戴上，再配上咱这身衣裳，走在街上，那回头率，绝对百分之百！时髦感‘噌’一下就上来了！”
姑娘被她说得心动，蛤蟆镜确实新颖少见，小心翼翼地接过戴上。
粗糙的塑料镜框在她脸上显得有些大，但镜片颜色深，遮住了她小半张脸，配上摊子灯泡的光晕，竟真显出几分电影明星似的。
旁边几个同龄人发出小小的惊呼。
林铃立刻捕捉到这一丝羡慕，趁热打铁：“这感觉一下就不同了！小姐姐你这气质，天生就该配这个！衣服加裤子一套，再配上这副眼镜，总共给您算……七十五！单买眼镜可要二十块呢，这搭着买，划算得不得了！您就是咱们小吃街今晚最靓的妞！”她一边说，一边利索地把姑娘刚才比划的那套衣服和蛤蟆镜归拢到一起。
姑娘对着借来的小圆镜左看右看，脸上飞起红霞，显然被林铃的话和周围人的反应说服了，咬咬牙：“行！这套我要了！”
“小姐姐衣服拿好，穿好了再来啊。”
一开单，仿佛点燃了引线，刚刚还在观望的人群瞬间涌上来。
“那眼镜还有吗？”
“这蝙蝠衫怎么卖？有红色的吗？”
“喇叭裤给我拿条试试！”
“哎，刚才那套还有没有类似的？”
摊子前顿时热闹起来，应国和和叶正青帮忙回应拿码数，找衣服，收钱找钱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应国和渐入佳境，吆喝得有模有样，摊子前人流稳定有序。
叶正青才凑到林铃耳边，低沉的声音在嘈杂中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媳妇儿，我去妈和国森那边看看，再绕去工厂瞅一眼国林哥和国家哥。你这边收摊前我赶回来。”
林铃正忙着给一位大姐搭配衣服，闻言头也没回，只快速应了声：“嗯，你去吧，路上小心点。”
叶正青没入人流七拐八弯后找到黑三借了自行车，朝百货商店的方向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