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冰冷而压抑，浓重的药味混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萧执靠坐在软榻上，身上只随意披着一件玄色寝衣，胸口绷带依旧，脸色苍白如雪。

但那双睁开的眸子，却不再是之前的混沌疯狂，而是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他面前，云苓和铁鹰跪倒在地，浑身尘土，脸上是尚未干涸的泪痕和刻骨的悲愤。

密道中带来的、关于朔方焚城的最后景象。

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撕裂着他们的心，更将萧执刚刚因融合力量而稍显平稳的气息，再次搅动得汹涌欲沸！

“王妃说她在北边等您…”云苓泣不成声，最后一个字几乎湮灭在喉咙里。

萧执没有说话，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节捏得惨白，微微颤抖。

密室内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他沉重压抑的呼吸声，和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

焚城尸潮同归于尽…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窝，然后残忍地搅动。

他的知微那个看似病弱却比谁都坚韧，会用冰冷金针救他。

也会在绝境中死死抓着他手说“一起报仇”的女人就这么化为了朔方城的冲天烈焰？

不！他不信！

一股毁灭性的戾气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升腾，心口那刚刚勉强融合的冰火光焰再次剧烈躁动，室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又在下一秒灼热如熔炉！

“王爷息怒！”

铁鹰感受到那恐怖的气息，猛地抬头，急声道，“王妃绝非赴死！她是以自身为饵，焚尽尸毒，更将秦嵩和所有人的视线牢牢拖在朔方！

她为我们争取了时间和机会！她让您去北边找她！”

北边玄鸟神山！萧执狂暴的气息猛地一滞。是了玉佩神山她最后的留言…

他闭上眼，强行将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剧痛和暴戾压回心底最深处，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足以冻结一切的杀意和决绝。

“铁鹰。”“属下在！”“枭十一带回来的东西呢？”“在此！”铁鹰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同样染血的油布包，小心翼翼捧上。

里面是那本黑色账册、几封密信和小包毒粉。

萧执伸出手，指尖掠过那冰冷的账册封面，掠过那包散发着熟悉阴寒气息的毒粉。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每翻过一页账册，他眼中的寒意就深一分；每看过一行密信，他周身的杀气就浓一重。

当看到“购黑瘟源种”、“散药引于朔方”等字眼时，当他指尖感受到那毒粉中与自身体内阴寒之力同源的气息时…

咔嚓！他座下坚硬的紫檀木软榻扶手，被他生生捏碎！

“好…好一个麒麟首辅！好一个舅舅！”

萧执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平静到极致的恐怖。“灭我满门，毒蚀我心脉，散瘟疫屠戮苍生，如今更逼死本王的王妃…”

他缓缓站起身，玄色寝衣无风自动，心口处冰火光焰稳定却冰冷地燃烧起来。

那股力量不再狂暴，而是内敛成一种足以碾碎一切的沉重威压。

“云苓。”“奴婢在！”“更衣。备车。本王要入宫。”

“王爷！您的身体！陛下此刻正在气头上，且秦嵩虽被圈禁，党羽仍在，宫中恐有埋伏…”铁鹰急道。

“埋伏？”萧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残戾的弧度，“本王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紫宸殿侧殿。气氛比朝堂更加凝重。萧彻独自坐在案后，面前摊开着那本黑色账册和密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三司长官、太医院院判、匠作监大匠跪在下方，汗出如浆。

“陛下，”刑部尚书声音颤抖，“笔迹经十三位大家反复核验，确系首辅确系秦嵩亲笔无疑…”“陛下，”太医院院判匍匐在地，“此毒粉成分阴寒歹毒，与翊王殿下体内残留之毒、与地牢无面所呕毒血系出同源！

其炼制手法，诡谲古老，非…非中原所有…”“陛下，”匠作监大匠颤声道，“装毒粉的瓷瓶底部有内廷御用库的暗记是去年赏赐给首辅府的那批贡瓷…”

铁证！如山铁证！每一条，都足以将秦嵩钉死在万劫不复的深渊！

萧彻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将案上所有东西狠狠扫落在地！碎片四溅！“好！好一个秦嵩！好一个国之柱石！”

他怒极反笑，笑声却冰冷刺骨，“朕的舅舅！朕的首辅！便是这般回报朕的信任？祸乱朝纲！荼毒苍生！谋害朕的皇弟！你…你…”

就在他怒发欲狂之际——殿门外，传来太监惊恐的、变了调的通报声：“陛下！翊亲王翊亲王殿下求见！”

萧彻猛地抬头。殿内所有人瞬间屏息。

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颀长挺拔、却散发着浓烈血腥气和冰冷威压的身影，一步步走了进来。

萧执。

他换上了一身墨色亲王常服，脸色依旧苍白，甚至比之前更加透明，仿佛一尊冰雕玉琢的易碎品。

但他每一步踏出，都带着千军万马般的沉重压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两口冰封的寒潭，直直地看向龙案后的萧彻。

他没有行礼，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官员和散落的罪证，最后定格在萧彻脸上。

“皇兄，”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冰锥，砸在寂静的殿内，“臣弟的王妃，为阻瘟疫，焚身朔方。臣弟的仇人，却还在他的府邸安享富贵。”

他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这公道皇兄你，是给，还是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