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看着殿下那个仿佛从地狱归来的皇弟,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抹令人心悸的平静和他眼中毫不掩饰的。
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杀意,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执。
不再是那个隐忍蛰伏、病弱不堪的翊王,而是一头彻底被激怒、挣脱了所有枷锁、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洪荒凶兽!
“皇弟…”萧彻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你的伤势…”“死不了。”
萧执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目光依旧钉在萧彻脸上,“皇兄还未回答臣弟的问题。这公道,你给还是不给?”
他向前踏出一步。仅仅一步,那无形的压力便骤然倍增!
跪在地上的工部大匠甚至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萧彻脸色难看。给?如何给?
秦嵩虽罪证确凿,但毕竟是他亲舅,经营朝堂数十年,党羽遍布,若立刻诛杀,必然引发朝局剧烈动荡!
更何况他内心深处,对萧执此刻展现出的恐怖力量和那股毫不掩饰的威胁,本能地生出忌惮!
“皇弟,朕知你悲痛。”
萧彻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试图拿出帝王的威严和兄长的姿态。
“秦嵩罪大恶极,朕绝不姑息!然国有国法,朕已命三司…”
“国法?”萧执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带着无尽的嘲讽和冰寒。
“秦嵩用影阁杀我母妃、给我种蛊时,讲国法了吗?
他用阴毒蚀我心脉、散瘟疫屠戮北疆时,讲国法了吗?他逼得我的王妃焚城阻疫、尸骨无存时讲国法了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而出,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悲痛!
心口冰火光焰不受控制地一闪,整个侧殿的温度骤降,案上的茶杯瞬间凝结出一层冰霜!
跪着的官员们吓得魂飞魄散!萧彻也被这股骤然爆发的恐怖气息逼得呼吸一窒!
“他不讲国法,只讲强权。”
萧执的声音再次恢复那种可怕的平静,他一步步走向龙案,脚步落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令人心颤的声响,“那今日,臣弟便也同他讲一讲,这强权。”
他停在龙案前,微微俯身,那双冰寒的眸子近距离地凝视着萧彻,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皇兄,今日,要么你下旨,将秦嵩及其核心党羽,立刻锁拿,明正典刑,告慰冤魂,平息民愤。”
“要么…”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极其残忍的光芒。
“臣弟便亲自去一趟首辅府。用臣弟刚从鬼门关学来的法子,好好‘请教’一下臣的那位好舅舅。
只是到时候,场面可能会不太好看,怕惊扰了圣驾,也怕寒了这天下,最后一点对大梁律法的心。”
赤裸裸的威胁!逼宫!
萧彻的脸色瞬间铁青,手指死死抠住龙椅扶手,指节泛白。
他死死盯着萧执,胸膛剧烈起伏。殿内落针可闻,只剩下萧彻粗重的呼吸声。
无声的对峙。帝王权术与复仇凶焰的碰撞。
良久。萧彻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疲惫和一种深沉的冰冷。
他知道了。
他保不住秦嵩了。或者说,为了稳住眼前这头即将彻底失控的凶兽,为了这摇摇欲坠的江山,他必须舍弃秦嵩。
“拟旨。”
萧彻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最终的决断。
“罪臣秦嵩,勾结外敌,散播瘟疫,谋害亲王,荼毒苍生,罪证确凿,天理难容!着,即刻褫夺一切封号官职,锁拿诏狱!
其党羽名单由翊亲王提供,一并拿问!三司会审,从快从严!一应罪状,明发天下!钦此。”
“陛下圣明!”跪地的官员们如蒙大赦,慌忙磕头领旨,连滚爬爬地退出去拟旨拿人。
殿内,只剩下萧彻和萧执兄弟二人。
萧执看着萧彻,缓缓直起身。脸上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臣弟,”他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冰冷,“谢皇兄…还这世间,一点公道。”
说完,他转身,墨色的袍袖划开冰冷的弧度,一步步走出侧殿,走向外面那片正是风起云涌的天地。
萧彻独自坐在空旷的殿内,看着萧执消失的背影,看着地上那片狼藉的罪证。
良久,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极轻的叹息。
首辅府。昔日车水马龙、权倾朝野的府邸,此刻已被如狼似虎的禁军团团围住,火把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府内一片鸡飞狗跳,哭喊声、呵斥声、打砸声响成一片。
秦嵩穿着囚服,发髻散乱,被两名禁军粗暴地拖出书房。
他脸上再也没有了朝堂上的从容和伪善,只剩下彻底的灰败和一种疯狂的怨毒。
“萧彻!萧执!你们不得好死!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江山你们坐不稳!坐不稳!哈哈哈!”
他状若疯癫地嘶吼着,挣扎着。
没有人理会他的咒骂。等待他的,将是诏狱的酷刑和天下人的唾骂。
与此同时,根据萧执提供的名单,一场针对秦嵩党羽的清洗,在京城和各地同步展开。血光,再次映红这个多灾多难的王朝。
而萧执,则站在翊王府的最高处,望着北方那片被火光和血色浸染的天空,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温润的玉佩碎片。
“知微等着我。所有沾了你血的人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