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大对面有个叫沙曼的老小区，原先是普通住宅，后来附近的艺校多了，有些房主和二道贩子就把房子改成宿舍，租给来集训的艺考生。
小区里总共有几十栋楼，其中三分之二是普通住户，另外的三分之一足足挤了上万名学生，住宿条件简直可以用恶劣形容。
颜若柠就住这个小区，姜澍也没开车，两人慢悠儿的往宿舍晃悠。
“帮我跟悦姐说一声，等哪天有空了我请她吃饭。”
还是姜澍先搭话，刚才在咖啡店，悦姐一听要给钱后立马装出生气的样儿，告诉姜澍传单随便贴，但如果再提钱就是不把她当朋友。
姜澍知道悦姐不可能要钱，但还是要表明一下态度。
“知道了，明天上班我就告诉她。”
颜若柠应了一声，这妹子有点内向，每次都是姜澍说什么她回应什么。
都说男人有两个爱好，劝红杏出墙，劝风尘女子从良。
这是个很奇妙的心理学问题，对姜澍来说，现在的颜若柠就像张白纸，表现的越单纯，姜澍就越想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但这种女生都有点难追，不能心急，要循序渐进。
“你手机号多少？”
这是计划的第一部，先要联系方式，没事儿唠唠嗑增进一下感情。
不过颜若柠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我没有……”
“没有？”
姜澍扭头看去，感觉这妹子应该不是在敷衍：“那你平时怎么跟家人联系？”
“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就和我断绝关系了。”
姜澍更诧异了：“为什么？”
“妈妈想让我去打工，赚钱给我哥买房子结婚，我不同意，所以就……”
颜若柠语气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很正常的事。
事实上她也从没担心过自己的未来，反正有手有脚，缺钱就去赚呗。
姜澍又问：“那你为什么来省城集训？南宁没有艺校吗？”
“网上说这边好找工作，学费和生活成本也比家里低。”
颜若柠轻声回答，确实，09年这会儿省城GDP，甭管总量还是人均都比西南地区高不少，可惜这个优势几年之后就不存在了。
夜晚的风很硬，再加上这几天降温，气温已经接近零下了。
颜若柠还穿着初秋的单衣外套，路灯下身影显得单薄又瘦弱，没人想到这单薄的身体内隐藏着一个坚韧的灵魂，只是这份坚韧让人有点心疼。
说话的功夫，两人走到一扇破旧的单元门口。
颜若柠停下脚步：“我到了。”
姜澍点头：“嗯，上去吧。”
“那下次见。”
颜若柠打了声招呼，转身走进单元门。
不过还没等上楼梯，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姜澍竟然跟了上来。
“你也住这栋楼吗？”
颜若柠歪了下脑袋，表情有些疑惑。
她眼睛本来就大，长相也很有灵气，配合这个动作看上去还挺可爱。
“没，我就是想看看你住的地方什么样。”
姜澍朝楼上仰了下脖：“愣着干嘛呢？走啊。”
其实姜澍是在试探，颜若柠如果同意，就代表她对自己没什么防备。
而颜若柠的反应也让姜澍很满意。
虽说不知道姜澍要干嘛，但犹豫片刻，还是转身朝楼上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这小区年头很长了，楼道里脏兮兮，墙皮脱落的也很厉害，声控灯有的忽明忽暗，有的干脆不亮，女孩子自己上楼还真需要勇气。
颜若柠似乎早就习惯了，上到四楼，摸黑用钥匙打开一户房门。
瞬间，一股发霉的气味儿顺着门缝钻了出来。
这栋楼一梯三户，每户大概五十多平房，姜澍跟在颜若柠身后进屋，入眼就是昏暗的灯光，以及破旧的水泥地面和腐朽的木质门框。
颜若柠走进左边那间卧室，不久后拿着一瓶水走过来递给姜澍：“喝水。”
“不用，我看一眼就走。”
姜澍摇头，走到卧室门口朝里面张望。
好家伙，这间仅有十几平米的卧室足足摆放着四张上下铺，可能是因为还没下课吧，房间里没人，但看上去依然乱糟糟，连个衣柜都没有，所幸床底下的空间勉强能塞进去两个行李箱。
另外一个卧室倒是有人，姜澍收回目光的时候刚好有个男生出来上厕所，看见两人站在客厅之后也只是瞄了一眼，似乎对有外人来这事儿已经习以为常了。
“妈的，这地方能住人？”
姜澍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宿舍男女混住不说，刚刚男生开门的时候，一股腥臭、潮湿的混合气息瞬间扑面而来，顺着门缝往里看，甚至还能看见地上散落着带血的姨妈巾。
再往右手边看看，连只有四五平的厨房都塞了张一米三的床进去，估计是用来租给没什么钱的小情侣，有时候你也不得不佩服这帮房东和二道贩子的创造力。
“这地方一个月多少钱？”
姜澍强忍着想要干呕的冲动，皱着眉头问颜若柠。
“下铺两百，上铺一百五，如果按季度交的话还能便宜点。”
颜若柠手里还攥着那瓶矿泉水，小声回答。
姜澍心说就这破几把地方，一个月倒搭给我两万我他妈都住不下去。
但这就是现实，不是每个艺术生家里都有条件，很多学生为了完成梦想，只能拿着每月千八百块钱生活费挤在这种房间。
“在这儿住时间长了不会生病吗？”
姜澍又叹了一口气，看着颜若柠的眼睛。
颜若柠只是摇头，她没觉得这地方有什么不好，价格便宜，离画室和上班的地方也近，再说住在这儿的又不是只有自己。
但姜澍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想想自己那间带独立卫浴的卧室，再看看站在面前的，外表看上去柔柔弱弱，内心却无比坚强的颜若柠，脑袋一热，脱口蹦出一句：“要不我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你过来给我当保姆吧。”
颜若柠直接愣住了，不过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姜澍就笑着打了个哈哈：“闹着玩儿的，我先走了啊，你早点休息。”
“好，那你注意安全。”
颜若柠这才松了口气，姜澍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房间里忽然变得很安静，在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个女孩急促的心跳声，过了很久才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