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对赵羽的安排，赵锋忍不住露出笑意。
只要他的小羽稳稳当当不胡闹，赵家门楣就不会坠，更不会像姜家那样破败...
如果他这老骨头退下来后再活个一二十年，有他亲自调教的孙儿，日后必然也能从赵羽接过赵家的重担。
未来至少四五十年，赵家依旧富贵。
想到这里，赵锋笑意更甚：“行了，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回去歇着吧....也不要胡思乱想，你爹我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还多，我既然决定退了婚约，自然有考虑过其中得失。”
赵羽不语，却没有离开。
赵锋那浓郁笑意，不由得开始隐去。
好一会儿后。
赵锋尽可能心平气和：“小羽啊，你已经十七岁了，要不是去年你哥遭难，你现在说不得连孩子都有了...我是你爹，总不会害你，不要任性。”
赵羽终于出声，一字一顿：“按照爹的安排，我这辈子，最多也就参将了。”
赵锋似乎第一次认识赵羽一般，只感觉自己这儿子，忽然有些陌生了。
赵羽看着赵锋，神色变得认真：“爹，这一次我也算是略微有些功劳，以我们家的门楣和关系网，应该能寻一个地方独立带兵不用被掣肘。”
赵锋陡然皮笑肉不笑：“我还以为你要说你爹我要是不答应，你就自己想办法呢。”
“有关系为什么不用？我又不傻。”赵羽神色不变。
赵锋又面无表情：“我不想给你收尸，没得商量，必须按照我安排的路走。”
赵羽不说话，只下意识揉头。
他爹太顽固了，如果不能说服他爹....
想了想，赵羽又尝试劝说：“爹，你知道这一次新安县民乱，孩儿我在想什么？”
赵锋斜着看一眼，不想说话。
赵羽也不在意，自顾自开口：“遍数史书，从古至今，内忧外患的时期，迟早要出大乱。”
“我大虞，去岁辽东大败，十万精锐付之一炬，朝廷为了预防契丹南下，不断增添税务，新安县之所以暴动，是因为县里的百姓在重税之下活不下去了。”
“如今我大虞，内忧外患...”
说完，赵羽看着赵锋的眼睛：“如果是太平的时候，按照爹你的路走肯定很好，可现在，不是很太平。”
赵锋瞬间抬头看一眼外面。
转而冷冷开口：“内忧外患？你懂个屁！去岁若非辽东主将闹了矛盾被契丹蛮夷寻了机会暗算偷袭，区区契丹小族也能动我大虞精锐？我煌煌大虞，不是蛮夷所能觊觎！”
“至于乱民...不用因为看到死了一些人就担心变天！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愚民！”
停顿片刻，赵锋反劝赵羽：“以朝廷国策，暂时先百姓苦一苦罢了，等过几年，税务自然也就降下去了，所以，不要瞎想。”
十万精锐毁之一旦，朝廷需要银钱抚恤，需要钱重整军备，需要钱重组边军...缺口太多，只能暂时先苦一苦百姓了。
“爹，这里没有外人，孩儿说句大不敬的，苦一苦百姓说得简单，但是，百姓能坚持苦到那个时候吗？万一百姓坚持不到那个时候...”赵羽话音幽幽。
赵锋变得不耐烦：“天塌下来也不会砸你头上，乱操心什么？总之，乱不了。”
赵羽见状，心底暗暗叹气，终究没能说服亲爹。
不再尝试劝说，也第一次正面反驳：“爹，你有你的打算，可我也有我的想法，我不愿意混资历，我要独立带兵，仿效先祖，以军功起家。”
赵锋目光一凝，转而面无表情看着赵羽。
此间陷入死的寂静。
赵羽站在原地，也看着赵锋，四目相对，赵羽却没有退缩分毫。
此地，越发压抑。
不知多久后。
赵锋又站起来，身体前倾：“回乡一趟，见过一些乌合之众的乱民，就自以为是，翅膀硬了啊。”
赵羽不语。
赵锋胸膛不断起伏，又冷冷看着赵羽。
又是半晌。
赵锋轻叹一声，重新坐下。
不等赵羽露出喜色，赵锋就开口：“记得麟儿怎么死的吗？”
“大哥他，去岁战死辽东。”赵羽低下头。
赵锋又叹气：“你想我以后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想让我老赵家绝后？还是你真信了马革裹尸那一套鬼话？”
“我不会冲阵在前的。”赵羽又抬头，肃然。
赵锋不语。
思索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记得，两个月前，霖县求援，说是闹了匪患，那一伙匪寇穷凶极恶，又占了一处易守难攻的险要山隘，功劳不大又难啃，没人愿意去，你去吧。”
“多谢父亲。”赵羽顿时一喜。
“别着急。”
顿了顿，赵锋面无表情：“解决得干脆利落，证明你翅膀的确硬了，那我不再拦你，可要是解决不好，就不要给我卖弄你的小聪明和自以为是！老老实实按照我的规划走！”
赵羽心生警兆：“爹，这个干脆利落，具体一些呢？”
“你爹我像是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人？”赵锋话音平淡。
看着亲爹那虎背熊腰，一看就蛮横的体格，赵羽很想点头。
话到嘴边却担心挨揍，故意讪笑：“爹，那我就先回屋了...对了，明天我去姜家给姜伯父上一炷香，至于婚书，暂时就先不退了？”
赵锋忍不住又一怒，却还是平心静气：“等你从霖县回来，自有定论。”
“孩儿告退。”
赵羽很是老实的行完礼，转身离开。
待到赵羽离开，赵锋靠在椅子上，闭上眼，右手手指弯曲，不断敲击桌面。
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没多久。
刘老七走了进来，恭声：“主君。”
赵锋睁开双眼：“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刘老七立即回答：“原本只是寻常民乱，不过白莲妖人疑似掺和进去了，试图抗税的乡绅控制不住，这才闹出了大动静。”
赵锋微微点头，缓声：“你也是府中多年老人了，不应该糊涂....出了城，为什么不带他回来？反而和他一起胡闹！”
若非掺和了民乱，他儿子的心也不会变野。
“小郎君经过老宅的变故，自成威仪气度，且次次都尽可能演算完美才会出击...”解释完，刘老七带着自责低头。
不管怎么说，终究是没能完成好主君的交代。
得知民乱中赵羽的诸多考量和预料，乃至于还掺杂对人性的把控等等，赵锋眼眸微怔。
“翅膀真硬了...”
........
翌日
赵羽洗漱完，吃了些点心，唤来仆从，并顺便将高内政人才冯海也带上。
该去姜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