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拍摄现场有很多很多人。
但这一刻，没有人说话。
一切安静的有些过分，但安慕慕很享受这份安静，甚至连面前的安云成跟安云莲都停止了聒噪的喋喋不休。
当然，安慕慕没指望他们会忏悔，或者为自己曾经那些过分的所作所为愧疚，他们大概只是发现了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从安慕慕这里再拿不到一分，或者一毛。
甚至连屏幕外的弹幕刷屏的速度都变得慢了下来，各式各样的争执，怒骂，变成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安慕慕看向安云成，而对方也在看向她，于是她又往前走了一步，这回，他们真的可以说是一步之遥了。
安云成脸上的恍惚与痛心都褪去了，变成了一种懦弱。
他甚至主动退后了一步，好像有些恐惧于安慕慕的靠近，更无法直视她的脸，去看一看她的表情。
只是男人仍旧试图说些什么，来改变这彻底崩盘的局面，但毫无意义。
“可我把你养大。”
安云成有些语无伦次：“如果没有我……你……”
安慕慕已经无所畏惧：“如果没有你，我一样会活的很好，甚至活的更好，停下吧，你的一切表演都只会让我觉得可悲至极。”
见安云成说不出话来了，她不忘补上最后一击。
“不过我也可以理解，你总是觉得我是赔本的买卖，我没有带给你任何利益——但你或许贵人多忘事，或许你还记不记得，就在两个月之前，你答应过我，只要给你一千万，那你就当没有过我这个女儿，我们彻底断绝父女关系。”
说到这儿，安慕慕觉得更可笑了，她唇边的弧度也终于不再虚浮。
“那一千万我已经给过你，总应该能抵消你这些年所谓养育我的花销，钱你拿去做什么了？赌到一分不剩了吗？”
安云成脸上最后一丝愤怒与悲哀也消失，他瑟瑟发抖，脊背弯下去，彻彻底底的输了。
一次性把这些话全都说出来，感觉比安慕慕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她长舒一口气，又看向那些围观的工作人员，或者是更多屏幕后面的眼睛。“事实就是这样，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看来今天的录制，要暂且延后了。”
这无疑可以说得上是放送事故了，但安慕慕并不后悔。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博取谁的同情，只不过是讨厌别人不仅撒谎，还拿我最恶心、最不想提及的所谓亲情来要挟我罢了。”
她最后看了安云莲跟安云成一眼。
“希望你们之后也离我远些，不要再做这么丢人的事情了。说好的断绝关系，从那一千万交出去的一刻起，我跟你们安家就恩断义绝，只是陌生人了，这一点我一直恪守，希望你们以后也能好好记住。”
安慕慕没有回头，大步往前走，像是彻底告别了自己凄风苦雨的前半生。
章晨跟谢落生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都没有说。
她脚步轻快，而人群如摩西分海，在她走过来的时候，为她让出一条道路。
安云成与安云莲则颓唐的站在一边，很显然，安慕慕离开了，他们也待不下去了，灰溜溜的找了个机会离开了。
安慕慕走出园林，站在冬日的阳光下，每一下呼吸都很冷，她一直到回到自己的保姆车上，挺直的脊背才终于松垮下去。
她刚才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轻描淡写，像个无所畏惧的战士。
但只有安慕慕自己知道，并非如此。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把自己蜷缩在后座，把脸深深埋进并拢的手掌中。
那些并不愉快的瞬间争先恐后涌进来，几乎要让她无法呼吸。
等到情绪稍微平复，她拿出气垫补妆，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安慕慕拿出来扫了一眼，发现是陆擎耀。
她随便抹了下脸上的泪痕，接起来：“喂？”
安慕慕努力做到让自己正常一点，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声音却仍旧止不住的颤抖：“找我什么事？”
陆擎耀没说话。
过了会儿，他才问她：“你哭了？”
安慕慕试图挤出一个笑脸：“没有。”
她看向窗外：“你都知道了？”
陆擎耀啧了声：“很难不知道吧。”
也不知道哪个字戳到安慕慕的笑点，她忽然破涕为笑：“这下倒好，丢人到全世界都知道了。”
陆擎耀的态度却严肃起来：“那并不是你的错，……你做的很好。”
安慕慕点点头，但不知道回复些什么。
陆擎耀并没有安慰她，也并没有说些假惺惺的陈词滥调。
他们就这么无言相对着，一直到安慕慕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
“先挂了。”
或许是因为陆擎耀在旁边陪着，哪怕只是相隔万里的透过听筒的沉默，也奇异的让她的心情好了些：“我有点累，先回酒店了。”
陆擎耀淡淡道：“好好睡一觉吧。”
接下来，她的手机里收到了很多信息，朋友的，同事的，经纪人的，他们陆陆续续给她送来关切，但安慕慕基本都没有回复。
她也确实很累，回酒店把门反锁好好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她喉咙阵阵发疼，空荡的房间里仍然只有她一个人。
安慕慕随手理了理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打了个哈欠，站在窗户前发呆，却忽然愣了愣。
只见路灯柔和的灯光之下，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车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趴在窗户上仔细看车牌，如在梦中。
过了会儿，像是心电感应似的，车门被打开，陆擎耀走出来，跟她四目相对。
他的五官轮廓与神色也似乎被这暖调的昏黄灯光所融化，呈现出一点错觉般的温柔。
他们遥遥相望，时间像是也凝固在这一刻。
安慕慕的手机响起来。
她有些呆滞的拿到耳朵边，接起，听到陆擎耀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
“下来。”
安慕慕的脑子都快停摆了，快要转不过弯来。
她想：这个时候陆擎耀不是应该在京城，怎么会跑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