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再是安慕慕了,不再是可以被她随意拿捏,被她用来撒气的安慕慕了,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类,居高临下的看她,眼中有怜悯。
许茹的掌心也开始冒汗,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而安云莲大概也看到了母亲狼狈至极的姿态,嘲弄般笑了笑:“现在你应该知道了。”
她气若游丝道:“墨景寒对我根本没想法,是她想让我们来的,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见证这一刻,见证我们是多么卑微,多么可笑……”
很显然,许茹无法接受。
她从嗓子里挤出一声近乎撕心裂肺的哀鸣,无比痛苦的抱着头蹲下来。
这一刻,许茹非常后悔。
不过她后悔的并不是早些年应该对安慕慕好一些,等着一天真的到来,对方也会给予她一些报答,而是后悔没有早点把安慕慕弄死。
如果她死了,哪还有这样的风光无两?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摆出这样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姿态,她明明只是安家饲养的一条狗!
可惜,晚了,都晚了。
安云莲与许茹看墨新城牵着安慕慕的手从金雕玉砌的楼梯上缓步而下,看她切开巨型的奶油蛋糕,看陆擎耀带着三分笑意凑上去,向她献上礼物。
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又如此荒诞。
但无论如何,这对母女都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她光鲜亮丽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她们来说,都是无与伦比的煎熬。
甚至不需要正面对上,她们已经输得落花流水。
对于安慕慕来说,她并不打算拿出一些多余的注意力去关心安云莲与许茹的去向。
事实跟她的想象也分毫不差。
但凡她只要以墨新城孙女这个身份出现,她都不用在许茹跟安云莲面前炫耀,这对母女自己就会破防到崩溃。
她摇晃着杯中的香槟,看向身侧的陆擎耀。
男人脸上的表情略微冷淡,又显得有些懒倦。
他坐在沙发上,注意到安慕慕的目光,侧过脸跟她四目相对:“看什么看?”
安慕慕轻哼一声:“这是我的生日,你就不能表现得稍微在乎一点?”
她语气里有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但陆擎耀只是笑了笑,却似乎无法苟同:“不是对你的生日不在乎,是对这种宴会很不耐烦。”
他们在这儿坐了二十分钟,起码送走了四个前来搭话的男人跟女人,年龄不一,目的不一,但是摆出来的表情却是极其相似。
礼貌的、亲近的、迫不及待却又带些矜持,连说出来的话都千篇一律。
模板里刻好的祝福,听起来情真意切,细品却只觉得虚假,甚至索然无味。
安慕慕长睫微垂,也感慨道:“确实,他们关心的并不是我的生日,想要祝贺的也并不是我本人,而是我背后站着的墨家。”
她支着下巴,有些出神。
这样的感觉对于她来说,还算新奇,所以不坏。
但对于陆擎耀而言,却是日常吧?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被这些虚伪的假面簇拥着,怎么会感到快乐呢?
也就是在这时,又有人端着一杯鸡尾酒,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走近些的时候,语气轻柔的朝她祝贺。
“祝您生日快乐,您真漂亮。”
安慕慕抬起头,看到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儿,安慕慕曾经在江美昀的聚会上见过她,那时候她站在江美昀的身后,作威作福,满眼都是轻蔑。
复而又在顶楼的狂风里有幸听闻她跟其他人交谈,语气越发不屑。
“那张脸漂亮是漂亮,但八成是整的吧?”
她并不遮掩自己的恶意,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真想问问她的脸是在哪个医院做的,确实巧夺天工,看不出痕迹。”
而此刻,那些负面的恶意的东西都消失了。
她像是一只被驯服的宠物一般,朝着安慕慕献上忠诚而温柔的夸赞:“跟陆先生更是天生一对,你们看上去非常般配。”
太陌生了。
安慕慕想。
又有点可笑。
她仍然是那个安慕慕,但只是换了个身份,女人的态度却因此天差地别。
这并不让安慕慕觉得爽快,甚至有些悲哀,她眼角余光里看到陆擎耀,他似乎已经习惯这种阿谀奉承,无动于衷,眼皮半阖,遮住了里面多余的情绪,像是一只冷漠的冰雕。
安慕慕仰起头:“谢谢,但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她说。
女人愣了愣,有些无所适从的反问:“什么事?”
她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惹来安慕慕的不快。
安慕慕唇边的笑容弧度稍微扩大了一些,多了点真切感:“我们之前见过的。”
见对方脸色苍白,她歪了歪头:“在江美昀回国的宴会上,你对我的评价可不是这样。”
女人自然是不肯,不可能承认的。
毕竟她可不想得罪安慕慕:“您是不是记错了?”
她垂死挣扎着:“那时候没有跟您说话,只是因为江美昀的要求,但我内心对您是没有什么偏见的。”
啧。
没有偏见。
也多亏她能说出来。
安慕慕单刀直入,干脆利落,撕开了这虚浮的和平示好。
“真的吗?不要撒谎了,那晚上你跟朋友说了些什么,我全都听到了。”
她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
女人终于回想起那些肆意的贬低,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诚惶诚恐般对安慕慕道:“抱……抱歉,那时候是我不懂事,是我嘴贱,请您原谅我。”
安慕慕却摆了摆手:“好了,我说这个,并不是为了追究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不必勉强自己来讨好我,事实上,就算你真的很讨厌我,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不是吗?”
女人表情十分难堪:“但我并不讨厌您。”
于是安慕慕忽然顿悟:那些在她看来十分伤人,甚至令她感到痛苦的评价,不过是对方的无心之言,她的刻薄只是调侃,就像讨论今晚的天气一样,贬低她是理所当然。
并不是安慕慕真正做错了什么。
也并不是因为她真的不讨人喜欢。
而是当她所处的阶级不够高,在他们眼里,她就应当被评判,做低人一等的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