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身意外保险协议？”

　　迟愿语调都忍不住拔高了几度。

　　不是让她签解约协议的吗？

　　人身意外险是个什么鬼？

　　“不然你以为我要你签什么？”

　　谈渡含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明显的促狭。

　　很显然，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她会错意，看她明明着急的要死，却什么都做不了。

　　迟愿几乎怄血，牙关咬的发酸，才勉强挤出一个笑。

　　“没什么，您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买意外险啊？”

　　她转移话题的十分迅速。

　　既然谈渡不提解约的事，她当然也不可能犯蠢，主动往那个会让两人都不开心的问题上凑。

　　迟愿问完，装模作样的拿起协议看条款。

　　谈渡也不拆穿她显而易见的伪装，身体后仰，语气慵懒随意：“有钱，喜欢，不行？”

　　迟愿：“……”

　　行！

　　您老开心就好！

　　女人偷偷翻了个小小的白眼的动作没能逃过谈渡的眼睛。

　　他长腿一支，迟愿便惊呼一声扑倒在他怀里。

　　下巴被人用指腹捏起，被迫仰头看他。

　　“不过，你明天是要跟我一起去江城实地考察08号地皮的，江城那边有多乱你也清楚，就当提前给你安排后事了。”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迟愿懵懵的，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要去江城的事，谈渡之前就给她打过预防针。

　　所以这会儿提起来，顶多有点意外那一天会来的这么快，倒也不至于大惊失色。

　　重点是，谈渡用平淡的口吻说出那句‘江城那边有多乱你也清楚’，踩到了迟愿的防线。

　　他……是在试探什么吗？

　　“江城那边很乱吗？我在江城那么多年，怎么都没听人说起过？”

　　迟愿看着他的眼睛，表情天真直白。

　　谈渡眼帘压了压，眸色暗涌。

　　“那看来是陆青司把你保护的太好了。”

　　不管过去多久，不管再听多少次。

　　任时光如梭，再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会条件反射的牵动心房，扯出细细密密的暗疼。

　　迟愿垂下长睫，遮住眸底情绪。

　　如果可以，她宁愿陆青司别把她保护的这么好……

　　活在他的羽翼下，没心没肺的温养了八年。

　　不幸的童年里长出的刺，被这八年温柔拔了个干干净净。

　　他让她活的肆意快活，柔软随性。

　　而一朝羽翼折断，她便如被强行砸碎了茧房的幼虫，任人宰割。

　　有时候，也会怨。

　　怨他什么都自己扛，什么风雨都自己挡。

　　把她养成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废物。

　　最后连他唯一的弟弟都护不住。

　　“嘶——”

　　下巴突然传来一阵骨裂般的剧痛。

　　冷硬而不容拒绝的，将她从回忆里薅出来。

　　抬头，男人面上不再有玩味的笑，神色冷的吓人。

　　“看来，你想我提前为你收尸。”

　　迟愿身子一抖，下意识夹住他的腰，借力往上一窜。

　　他太高了，费了好大力气，也只能勉强够到他的下颌。

　　迟愿讨好的用脸颊轻蹭他的下巴。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我还没看够五爷呢。”

　　瞧瞧。

　　好听的话张口就来。

　　如果不是在她沉默的半分钟里，窥见了那双清亮眸底如下了场大雪般，荒芜辽原的哀寂。

　　他就真要信了。

　　谈渡微微仰头，下颌线绷得愈发紧致。

　　性感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个回合。

　　才勉强将飞上眉梢的嗜杀戾气压下去。

　　即便如此，看过来的一眼里，残留的血腥气还是把迟愿吓得不轻。

　　“明天上午九点，于直会接你到机场。”

　　迟愿不敢怠慢，连连点头。

　　小声应下：“我记住啦。”

　　表现的跟兔子般乖巧。

　　谈渡突然想起一段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科普。

　　‘兔子只有在受伤很疼很疼，疼到实在受不了才会叫出声，但一般来说，这种伤都是致命的，才会疼到逼兔子叫出来。也就是说，兔子一生几乎只有一次叫的机会，在它死之前。’

　　对上迟愿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时，谈渡在想。

　　他好像还没听过兔子叫。

　　有机会，也想见识见识呢。

　　……

　　从公司出来，迟愿脑子还是晕乎的。

　　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滋味。

　　谈渡带她去江城，就间接说明，她暂时不会被辞退了。

　　诚然，大腿抱住是值得开心的事。

　　如果去的目的地不是江城的话。

　　那个曾经灌养她，后来又成为她一生噩梦的城市。

　　倘若有选择，迟愿一辈子都不想再踏入。

　　可眼下，她身不由己，只能被命运的洪流推着走。

　　最后会奔向死亡，还是汇入汪洋，重获自由。

　　一切都是未知数。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这道不可抗力的浪潮里，拼尽全力，试着掌舵。

　　直到在手机开机之前，迟愿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

　　走到了三房正厅门口的脚步，在点开迟志杰给她发送的照片后，如被钉子钉在了原地般，猛地止住。

　　浑身血液倒流，涌进脑子里，冲击的神经变得异常迟钝。

　　外界所有的动静都被隔离，眼睛里只能看见照片里的画面。

　　病床上的少年浑身是血，身上鞭痕错落，病号服支离破碎，几乎衣不蔽体。

　　那张和陆青司有七分相似的脸庞上，挂着一抹脆如蚕丝的坚韧，稍微一丁点外力，就能轻易的将其折断。

　　即便如此，他还是直视镜头，眸光里满是不服，与少年小狼一般的倔强。

　　迟愿只看了一眼，心脏就疼的快要碎裂。

　　无数情绪在胸腔里拥挤着，翻涌着，恨不得撞破那层薄膜，彻底释放。

　　照片后面还跟了个视频。

　　迟愿握着手机的手指不停的发抖，深吸了好几口气，还是没有勇气点开。

　　嗡——

　　突如其来的手机震动，将她从无尽的痛楚里拽出来。

　　看清来电显示，迟愿眸光一瞬间变得锐利刺骨。

　　“你把小年怎么了！”

　　沙哑的嗓音压抑着声嘶力竭。

　　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的杀意，透过电流，传到了电话那头的迟志杰耳里。

　　男人阴森森的笑出声。

　　“给你的小礼物，喜欢吗？”

　　迟愿双目腥红，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软肉里，掐出一片血肉模糊，才勉强将到了嘴边的血腥气眼咽下去。

　　 “迟愿，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不听话的代价！”

　　迟志杰声音陡然变得凶狠。

　　迟愿眼皮一跳，沉声反问：“你让我做的事，我哪件没有做到？”

　　“别装了！你他妈把我卖给迟好好的事，我都知道了！”

　　迟志杰咬牙切齿：“你他妈可真行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心计呢？让我和迟好好斗个你死我活，好让你坐收渔翁之利，如果不是……”

　　迟志杰说到这里，猛地止住。

　　但即便他不说，迟愿也猜到了。

　　有人卖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