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迟愿下意识想到了他提的第一个条件。
他要她在谈老爷子面前自爆。
这件事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影响,不用再细说。
所以,说不怕,是骗人的。
但这点害怕仅仅浮现了几秒钟,便被她狠狠压下。
只要涉及陆家,她皆万死不辞。
这是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坚定的念头。
因此,在谈渡眼中,迟愿只犹豫了一下,便梗着脖子,勇猛的迎上来。
“您说!”
不难看出,她说出这两个字时,调动了多大的勇气。
她早已不是初生的牛犊,有着没见过世面的天真和胆量。
这些年她所经历的,哪一件不是世间最阴暗?
见识过了这些肮脏,才会恐惧。
因为无知,只管闷头往前冲就是了。
反而她什么都见过,那些恐惧便都具象化。
如洪水猛兽,如何能不腿软?
即便如此,她还是答应了。
只因那是陆年宵。
谈渡唇角讥讽的撇了撇,迟愿看得真切。
正要再说点什么,就见他仰躺下去,刚刚那一笑里裹挟着的阴戾便荡然无存。
“行,先存着,等以后想到了再让你做。”
哈?
迟愿鼓足了勇气,做了最坏的打算。
她都把预设拟好了,准备迎接他的恶趣味。
结果他突然告诉她。
先存着。
迟愿眨眨眼,一面胸腔里热腾腾的强行调动起来的勇气还未散去。
一面又后知后觉的松了口气。
想着,这样也挺好的。
起码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否则凭她现在这尴尬的处境,他要真再提个什么惊世骇俗的条件。
恐怕她真要把这条小命给搭进去了。
迟愿看了眼谈渡,他又在小憩。
早对他这副睡不饱的样子习以为常,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略微泛青的眼周。
不欺然的,想到了今早。
她看到他睁开那一刻的眸底,涌动的浓郁杀气,全然没有半点正常人刚睡醒时的惺忪。
不免咬着唇在想。
怎么会有人一睁眼就想要杀人的?
除非睡梦中都处于危机四伏的战场里。
谈五爷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
返程的路上,就在这些东一棒西一锤的胡思乱想中度过。
等车停在【金风】门前,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的事了。
迟愿侧目看了眼谈渡,他没睁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因为刚才经过一段比较颠簸的路,原本靠着车背的人往她身边一滑,脑袋便坠在了她的肩上。
她不敢动,一路保持着这一姿势。
就是眼下车已经停了,迟愿也规规矩矩的当着他的人肉靠枕。
十分乖觉。
便是宋斯从后视镜里看了,也在心里默想。
不愧是五爷看上的人,迟小姐在知情识趣这方面,确实是佼佼者!
又等了近十分钟,谈渡依然不见要醒来。
若非宋斯的手机震动,迟愿想,估计他能一觉睡到晚上。
“我睡了多久?”
谈渡掀开眸子,面色如常。
似刚睡了个晌觉般慵懒,嗓音都是哑的,脑袋甚至没从她肩头正起。
说话时的呼吸都喷洒在耳廓,引起一阵酥麻。
以迟愿的角度,自然是没看见他睁眼那一瞬间,眸底闪过的一丝诧异,和一丝更淡的欣然。
宋斯早在电话震动的第二声时就下车了。
此时车内只有两人。
饶是如此,当谈渡懒洋洋的用鼻尖在她颈间轻蹭着。
迟愿还是被惊得瞳孔颤动,身子都紧绷了起来。
“大、大概四十多分钟。”
四十多分钟,算长的了。
以往他顶多眯个十来分钟,便强行让自己清醒。
夜里也是一样。
如此反复,极磨意志和心态。
但谈渡宁愿这么自我磋磨,也不愿陷入梦魇,更不愿再感受那种失控的滋味。
只这么一磨,就是五年,换作是铁人也吃不消。
更何况他一个血肉之躯。
长期的睡眠不足,导致精神烦躁,好杀嗜血,如此恶性循环。
尤其是这阵子,脑子里像塞了一团密实的棉花,滞涩异样,烦得要命。
他甚至想杀个人解解闷。
却不曾想,接连睡了两个好觉。
脑子里的瘀气都跟着散了不少。
谈渡乜斜着瞧着迟愿,唇角嵌着深意的笑。
证实了。
的确是个活体安眠药。
“刚才说的,条件,我想到了。”
他话题跳跃的奇快。
迟愿还没从‘现在几点’中走出来呢,这就猝不及防的给她砸了颗重磅炸弹。
直炸得她那点子因亲昵生出的羞涩一扫而空。
整个人瞬间如弦般紧绷起来。
“是……什么?”
这人怎么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人留?
谁能想到,他出发前还说要先存着,日后想到了再提。
前后不过四十分钟,这就改变主意了?
如果不是时候不对,迟愿能当场骂娘。
可此时,只能憋着气,提着心,等待着谈五爷的下文。
便见,谈渡眉一扬,眼一挑,那颗藏在薄窄眼皮里的腥红小痣便鱼跃而出,硬生生让那双幽深如墨的寒潭里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多情似有情,风流极了。
迟愿承认,谈五爷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便是陆青司,也因温润沉淀的气质,在某些时候,要逊他三分的。
譬如此时,谈渡眉眼的桀骜独树一帜,醒目而张扬。
叫人只能一眼看到的便是他,旁人皆是绿叶。
然而,迟愿全然没有欣赏的心思。
她怕着呢。
惴惴的忐忑就挂在小脸上,清晰可见。
瞧得谈渡无声嗤笑。
真好小的胆子。
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敢爬他床的。
“出息。”
额头又被敲了下。
是他常做的动作,常说的话。
往往这时,他的口吻好像格外的温轻,不似往日的锐利萧寒,也定了些许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陪睡会吧?”
迟愿呆了呆。
陪睡?
呃……
是素的还是荤的?
迟愿第一反应便是如此,紧接着耳边听到一记轻嗤。
“自然是荤素不忌。”
这才意识到,她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脸颊一阵烧灼,很快又想到。
就这么简单吗?
他俩现在这关系,哪里需要他专程提条件,要她‘陪睡’?
简直就像在放水了!
迟愿刚要沾沾自喜,认为五爷还是疼她的时,就又听他不紧不慢的说。
“要随叫随到。”
迟愿:“……”
果然,心疼她什么的,都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