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掩盖了一切,也将谈渡眸底跃动的血腥遮了大半。
迟愿心焦于眼下的危机,根本没功夫细细琢磨,从男人面上一扫而过时,那一抹锐利的清亮包含了什么。
枪林弹雨还在继续,大抵是对方有所忌惮,所以一直保持着远攻,没有逼近。
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五爷,我们得跑进屋里!”
迟愿沉声提议。
谈渡眸光闪烁下:“行。”
话落,便觉得面颊一阵凉风拂过。
身边的人在说完这句话后,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的朝着前面的屋子跑去。
谈渡看着那弯着腰,如猫般轻盈无声的身影,短暂的怔忡过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小东西可真是让人惊喜不断啊。
得益于这浑然天成的漆黑夜色,对方的打法又过于谨慎保守,到现在都没敢把战场摆到明面上来。
这才让迟愿抓住机会,一路有惊无险的跑到了陆家正厅门口。
尝试着去按指纹解锁,叮的一声,门竟然开了!
迟愿面上一喜,没想到时隔五年,这锁还能用!
她压下激动的心情,悄悄将门抵开一条缝,钻进去。
“五……”
回身想招呼谈渡,结果一扭头,发现人没跟上来。
屋子内外浸泡在浓稠如墨的黑暗里,除了那些子弹出膛时摩擦出如萤火般的一丝光亮,天地万物都仿佛被融化后糅杂成一体,无法分辨。
迟愿眯着眼努力的去找谈渡,却是徒劳。
正焦急着,忽地身后卷来一股异常的波动。
她瞳孔一缩,猛地转身。
“谁?”
“关门。”
熟悉的声音刻意压低,粗粝的声线刮擦着耳蜗。
迟愿一愣。
“五爷?”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从哪儿进的?
愣神间,一只长臂越过她耳侧,将开了两掌的门缝抵了起来。
“又发什么愣?”
谈渡没有立刻收回手,他身量颀长,由于要关门,身体靠得很近。
于是看起来,像在暧昧的壁咚。
如果忽略此刻门外逻辑不绝的枪响,这姿势足以让人脸红心跳。
“您怎么进来的?”
迟愿实在没忍住,反问。
谈渡神色懒懒的朝着某一方向扬了扬下巴。
她下意识看过去,瞬间无语。
他老人家是对爬窗有什么特殊的坚持吗?
很快,迟愿没了功夫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因为窗外的枪声突然间停了。
“他们走了?”
听到陡然消停下来的变化,迟愿脱口而出。
“除非我死。”
谈渡淡淡的语气打断了她的美好畅想。
也是。
谈忠和楚起千里迢迢来到江城,又费这么大的功夫策划了这场暗杀。
不亲眼看到谈渡的尸体,怎会轻易收手?
那外面怎么突然没动静了?
迟愿冥思苦想间,谈渡已经径直走向沙发。
随后一把揭下了用来防尘的白罩布,人往沙发上一歪,长腿交叠,悠闲的好似到了自家。
瞧着他这悠哉快活的姿态,迟愿眼睛一疼。
抱着一丝丝的希冀,问:“五爷,您是想到什么脱身的法子了吗?”
谈渡稀奇的抬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迟愿一哽。
大爷,您自在到像是来度假的,难道不是因为有把握安然脱困吗?
“啊。”
谈渡拖长了音调,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横竖都是死,闲操那个心干嘛?”
说罢,拍了拍身边空出的位置。
“过来坐啊。”
迟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把自己被憋死过去。
她不信谈渡会真的一点后路都没留。
能从满是豺狼虎豹的谈家独立出去,且在短短五年里,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谈五爷。
谈渡本身就是后路。
这会儿他这么气定神闲,只能说明,事态还没发展到让他出手的程度。
但……
迟愿脑中忽的冒出一个惊悚的想法。
万一,谈渡这次真没给自己留后手怎么办?
谈忠他们设计暗杀的消息得知的太仓促。
来陆家的决定也是临时提出来的。
他甚至连阿直都没带。
就他们两人,轻装上阵,手无寸铁。
被堵在陆家这栋宅子里,一切发生的令人措手不及。
这样的情况,如果是连谈渡都没有提前预料到的,他们现在可不就只能等死了吗?
迟愿一方面觉得谈渡一定留了一线,一方面又觉得,以这人的疯劲儿,突发奇想带着她一起去死也不是没可能。
思绪胶着的脑子都快炸了。
砰——
外面忽然一声巨响,迟愿被吓一跳。
“什么东西?”
“那尊石雕,应该被炸了。”
谈渡撑着脑袋,替她答惑。
迟愿脑子一懵。
连炸弹都用上了?
那他们这回还能逃得掉吗?
“脸色怎么这么差?行了,说点让你高兴的。”
迟愿闻言,暗淡下去的眸子又蹭得亮了起来,小狗似的热忱的盯着谈渡。
“你的身后事我早就让宋斯安排好了,保证你死无后顾之忧,怎么样,是不是值得你高兴?”
迟愿:“……”
谈渡看着女人又飞速垮下来的小脸,眸底的恶劣愈发浓郁。
砰——
又是一声巨响。
这下就炸在耳边。
迟愿甚至被那股冲击力狠狠一推,差点摔倒。
黑暗中,一缕青蓝色的烟雾从门缝里钻进来,骇得她瞳孔一缩。
他们在炸门!
不!
他们要炸了陆家!
谈忠这回是铁了心要让谈渡葬身于此。
连电视剧里一贯的生死决斗之前,反派总要跳出来说两句的过程都省略了。
彻底把‘反派死于话多’这个可能性掐死在萌芽期。
迟愿这回是真慌了。
出去要吃枪子儿,躲在这儿会被炮轰,怎么选都是个死局。
“五爷,我们怎么办啊?”
她颤着声儿,语气里满是惊恐。
即便此时看不清面貌,谈渡也能想象出她的神情。
一对柳眉蹙起,本就水汪汪的眸子红透,眼尾眉梢都泛着令人心颤的嫣红。
吓得煞白的小脸上,轻薄一层面皮,五官如水墨画上落了滴水珠,笔墨洇开,融了一纸。
愈发显得人娇柔秀美,我见犹怜。
可惜,黑暗将惊觉的姿容掩盖,折扣便打了一半。
谈五爷心如磐石,纹丝不动。
嘴角弧度愈深,眸中嗜血杀戾冲天。
“别光顾着叫,动动你的脑袋想想。”
低沉轻缓的嗓音不紧不慢。
仿佛陷在这场枪火连天的危险里的人,始终只有迟愿一个。
在迟愿不解看过去的目光里,谈渡勾唇。
“你,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