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没头没尾的对话结束后，谈渡便没再开口。
他闭目小憩，迟愿便也不好再多问。
只一路上抓耳挠腮的，浑身刺挠，怎么都坐不住。
最后，车在郊外一座厂房前停了下来。
迟愿一肚子的疑问，在看到厂房时卡顿了下。
车一停下，谈渡便睁开眼。
侧首看了眼窗外，开门下车。
迟愿连忙跟上。
“冶炼厂？五爷，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谈渡没回，一言不发的往里走。
冶炼厂内温度很高，只走了这么一小会儿，便蒸出了一头细汗。
顾不上去擦，因为她很快看到谈渡走到其中一台熔炉前，毫不犹豫的掏出那支录音笔，就要扔进去。
迟愿瞳孔骤缩，想也没想的冲上去，一把将录音笔夺了过来。
“给我。”
谈渡面色淡淡，并未因为她的举动生怒。
迟愿手里紧紧抓着录音笔，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要融了它？”
如果他已经听过了，还可以解释成不想录音笔里的内容流出去。
但他没听过！
就这么融了录音笔，他难道不想知道真相了吗？
那他费那么大劲儿查线索是为什么？
闲的吃饱了撑的？
“不为什么，想融就融了。”
谈渡随口回答，极其敷衍。
迟愿闻言瞪大眼睛：“可是你不想知道谈棠小姐当年是怎么死的了吗？”
她没感觉错。
她问完这话，周围的温度骤然冷降。
这证明他对谈棠的死还是很在意的。
既然在意，为什么不听？
“你未必想知道。”
谈渡语气低沉，辨不出喜怒。
迟愿险些听成‘我未必想知道’，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指的是她。
这又关她什么事？
正不解着，手里突然一空，录音笔被让人抽走。
这次，谈渡连阻拦的机会都没给她。
反手就将其扔进了熔炉。
迟愿眼睁睁看着高温迅速将录音笔吞噬，化为橙红的熔浆。
眨眨眼，许久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也因此，谈渡叫她跟上时，话没经过大脑就从嘴里蹦了出来。
“我们之前的约定还算数的吧？”
说好的，只要她在谈老爷子面前坦白关系，他就把陆年宵还给她。
她也照做了。
而录音笔本身是用来讨好他的，和他们的约定没多大关系，顶多算个导火/索。
所以，他听没听，融不融，都是他的事。
并不影响他们的约定。
应该……是这个逻辑的吧？
不过同时迟愿心里也很清楚，就算谈渡反口，她也毫无办法。
她一面劝慰自己，五爷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一面又推翻这个言论，他行事向来只凭心情，她实在是没底气坚信这句话。
谈渡看着面容上浅浮着惴惴的女人，嗤了声。
“算。”
简单的一个字，却有千斤的分量。
沉甸甸落在心里，总算把她拿点悬浮的不安给一并压了下去。
可怜巴巴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眼睛弯弯，湿漉漉的跟只开心的小狗似的。
谈渡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骂。
“出息。”
刚得了保证，迟愿心里高兴的紧。
又见他神色温淡，无一丝霜寒。
老毛病又犯了。
顺杆子往上蹭蹭爬，追问了句：“那五爷什么时候把小年还给我啊？”
话落，谈渡面上温意消散，冷冷瞥她一眼。
“你想什么时候？”
她想什么时候？
当然是越早越好啊！
如果可以，现在带她去见他才好呢！
但她到底还是没把这些话说出来，强压着心绪，选了个委婉的说法：“他这些日子被迟志杰要挟，肯定不好过，小年身体又不好，我担心……”
“我现在就可以把他还给你。”
谈渡打断她的长篇大论，迟愿懵了一瞬。
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眼睛都亮了。
“当真？”
“你敢要吗？”
谈渡凉飕飕的补充完后半句。
迟愿：“……”
迟愿如同当头棒喝，立刻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谈渡什么意思，她稍微想一想，便明白过来。
她现在离了谈家，自身难保。
这样的自己，就算把小年接回来了，又能护他几天？
比起重走五年前的老路，带着他颠沛流离，东躲西藏。
其实还不如让他留在谈渡那里。
起码，小年的生命安全可以得到保证。
前提是，谈渡不出手。
见她表情复杂，便知道她想到了这层。
谈渡懒得再多说，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出了冶炼厂。
迟愿缀在后头，小脸紧绷。
现在选择权在她手里。
只要她点头，说一句‘敢’，谈渡会立刻放人。
可问题是，她不敢。
迟愿抬头，颇为怨念的看着前方那道清隽的背影。
谈渡一定早就算到了。
他多有本事啊，走一步看百步！
耐心又细致的编织着一张大网，一点一点推动她入局。
可以说，她做的所有选择，都是他想让她选的。
折腾半天，以为摆脱了被动的A选项，选了个相对‘自由’的B。
结果呢？
A、B都是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是，选了A，她不情不愿的跳坑，选了B，她高高兴兴的跳坑。
仅此而已。
迟愿有一种孙猴子怎么也飞不出如来的手掌心的无力和悲愤。
这种情绪直接影响到了同在后车座的谈渡。
一掀眼皮，便对上了女人怨念满满的眼神。
挑眉：“看什么，找干？”
迟愿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眼睁睁看着话题由灰转黄，险些被这转变闪着舌头。
“你、你……”
磕巴了半天，不忍直视的闭上眼睛。
等到呼吸稍微平定些后，才睁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五爷可不可以答应我，不伤害小年？”
谈渡没有预料中发火，乜斜过来。
“这是另一个条件。”
迟愿噎住。
知道他是想说，他们的约定很公平，一码换一码。
‘这是另一个条件’，潜台词就是——要么他也加码，要么她换条件。
总之就是，一点便宜都不让她占啊！
迟愿差点气得心梗，最后，还是认命的开口。
“所以五爷您也可以再跟我提一个条件。”
谈渡嗤笑，眸光上下打量她。
好似在说：‘就凭现在的你，也配我提条件？’
事实上，谈渡本人说的话，原比她设想的要扎心百倍。
他说：“我敢提，只怕你没命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