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是奔着08号地皮来的。
多半是迟雄的意思。
这夫妻俩兵分两头，一个撬她的口，一个探谈渡的风，分工倒是明确的很。
就是不知道，迟夫人会用什么招在她身上。
迟愿心里想着，嘴上跟着应了句：“是的。”
迟夫人眼底掠过一丝光彩，她目光上下打量着迟愿，表情半点不作掩饰的贪婪。
“08号地皮那么大的项目，KKR有没有透露出要合作的消息？”
“我只是个翻译，这些都不是我一个小职员能知道的。”
迟夫人闻言，脸上笑意淡了下去。
她拍着迟愿的手背，突然间转移了话题。
“这么多年没回来，江城变化可大了，你没亲眼看到真是有点可惜，尤其是在城南，政府修建了一座墓园，那可是个好地方，依山傍水的，对了，你父亲给你母亲在墓园也买了块地，把她的骨灰葬在那儿了，正好你这次回来，抽空去拜祭拜祭吧。”
迟愿听着前半段时，烦厌的垂着眼，等听到后半段，唰的眸子放大，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母亲的遗体不是……”
沉没大海了吗？
晦涩的嗓音被迟夫人打断。
“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你母亲的遗体被人打捞上来了，你父亲费了好大功夫，今年才刚把她的骨灰拿回来，让她安葬的呢。”
迟夫人解释：“这些是我们在替你收拾陆家宅子时，从陆青司的房间里找到的笔记里得知的。”
迟愿眸光重重一震，指甲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才将那抹震怒压下。
替她收拾陆家宅子？
说得好听！
实际上不过是打着收拾之名，行搜刮掳掠之实！
当初陆青司失踪的突然，出事后她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就带着陆年宵疲于藏身，躲避杀机。
也因此根本没有机会回到陆家，查看有没有陆青司留下的线索。
如今看来，线索的确是有，不过已经落在了迟家手上！
不用多说，这便是迟家拿捏她的底气。
“江城墓园追思庭13排11号，就是你母亲的墓，去扫墓时记得带束你母亲最爱的百合。”
迟夫人细心的叮嘱，大度到根本不像一个大婆该有的气度。
事实上，迟愿记得无比清楚。
打从记事起，她和母亲就生活的无比艰难。
仿佛走到哪儿都有无尽的麻烦和困难等着她们。
那会儿母亲总是抿着薄薄的嘴唇，瘦削的脸上一板一眼刻着坚韧。
只是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
那不是坚韧，是麻木。
是来自于生活的磨砺，和外力的精准打压后，无一丝反抗之力的绝望。
从迟夫人得知迟雄出轨并在外头有个私生女后，她便一刻没有饶恕过母亲。
像个恶鬼一般跟着她们，如影随形，如蛆跗骨。
在每一次母亲即将看到未来的曙光时，狠狠打碎她的希望。
如此反复。
在那样长达几年的时光里，恨和怨都被具象的无比深刻。
如此刻骨铭心的仇恨，在此时的迟夫人身上看不出半点。
妇人温柔和善，乍一看，像十分好相处的长辈。
令迟愿都有些恍惚。
“现在，可以告诉我，KKR集团有没有合作意向了吗？”
温和的口吻，将她拉回现实。
迟愿情绪沉底，缓了缓，平静的回答：“我说了，这不是我一个小职员该知道的。”
迟夫人面上笑意彻底消失。
伪善的脸皮下，恶意从薄薄一层伪装里滋生渗出。
只一个眼神，便令人毛骨悚然。
迟愿无畏无惧的迎上她的视线，掷地有声：“我替我母亲谢谢夫人和老爷给她下葬，我就不去扫墓了，毕竟也不是亲生的，没什么感情。”
本来就是她在路边捡的弃婴，还当了她那么多年的累赘，连死都是死在了抛弃自己的那天。
这辈子羁绊这么深，好不容易斩断了，自己要是再去打扰她的清净，实在太没眼色了。
迟夫人似乎没想到迟愿会这么说，她拧着眉沉声：“陆青司的笔记你也不要？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真正的身世吗？”
迟愿轻笑一声。
还真不想。
从他们将她抛弃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值得她再浪费一丝情绪了。
她这辈子承认的家人，只有陆青司和陆年宵。
至于陆青司的笔记，得拿。
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并且……
迟愿余光里扫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抿了抿唇，微微侧身，不着痕迹的挡住了迟夫人的视线，淡淡开口。
“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迟夫人眼神一变，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腕。
“今天你不说出个结果，别想走出这个门，实话告诉你，你母亲的骨灰压根就没下葬，你要是不想我把它就地扬了，就给我老实交代，谈渡到底有没有合作的意愿！”
迟愿在心里默算着，掐准了时机，借势往地上一摔。
从某个特定的角度看过去，她是被迟夫人推倒在地的。
“啊！”
喉间溢出的细碎痛呼，让时间诡异的停滞了几秒。
刚要进门的谈渡见状，散漫的神色顿了下，眉骨一扬，满眼戏谑。
领着谈渡过来的迟雄，嘴唇紧抿，脸色乌青，阴沉沉的扫了迟夫人一眼，极度不悦。
看着空荡荡手心的迟夫人，表情错愕，对上迟雄的狠戾一眼，惶恐的垂下了头。
“迟董想知道我有没有合作的意愿直说就是，何必……”谈渡扫了地上入戏太深的小女人，嗤道：“为难我的员工呢？”
“误会！都是误会！”
迟雄赶忙赔笑，一边示意迟夫人把人扶起来，一边解释：“是这样的，我听说五爷来江城，就想着一定要尽地主之谊，所以才叫内人请小愿过来，想从她这里多了解一下五爷，也好招待的更加周到！”
迟夫人也是人精，此时缓过劲儿来，顺着话茬：“是小愿这孩子实在保守，我又太着急了，才一时情绪激动，失了言。”
谈渡啊了一声，恍然。
他含笑看着迟夫人。
“这么说起来，还是我的员工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