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爆发出一阵笑声,连平日里严肃的席父也笑得眼角堆起皱纹。
姜瀛玉注意到,公公今天特意穿上了那件只有重要场合才会拿出来的藏青色中山装,连花白的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
“有人来了!”
席曼婷耳朵尖,最先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跑到窗前,看到五六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子正小心翼翼地沿着扫出的小路走来。
“是来讨糖果的孩子们!”
姜瀛玉赶紧擦了擦手,从柜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糖果盘。
席父则迅速将写好的春联移到一旁晾干,生怕被孩子们碰花了墨迹。
“新年好!恭喜发财!”
领头的男孩约莫七八岁,一进门就响亮地喊出吉祥话,身后几个小一点的孩子也跟着鹦鹉学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姜瀛玉手中的糖果盘。
席曼婷热情地招呼孩子们:“来来来,每个人都有份。”
她接过糖果盘,给每个孩子都抓了一把水果糖和花生。
姜瀛玉注意到丈夫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孩子们。
特别是当那个领头的男孩蹦跳着展示自己新得的鞭炮时,席砚南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们的孩子将来会如何与父亲玩耍,能否像这些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奔跑。
等孩子们欢天喜地地离开后,席家的年夜饭准备工作继续。
姜瀛玉借口去仓房拿东西,悄悄取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
这是她托村里的木匠老张帮忙做的一对拐杖,选的是轻便结实的白蜡木,顶部还细心地包裹了软布,不会硌着腋下。
“砚南,”回到堂屋后,姜瀛玉红着脸将包裹递给丈夫,“给你的新年礼物。”
席砚南疑惑地接过,在全家人的注视下揭开红布。
当他看清是什么时,手指微微颤抖起来:“这……”
“我问过医生了,他说你现在的情况可以用拐杖辅助行走。”姜瀛玉轻声解释,“老张按照你的身高做的,我还让他把把手做得宽一些,方便握持。”
席砚南试着将拐杖撑在腋下,在妻子的搀扶下慢慢站起。
拐杖的高度恰到好处,让他第一次不用完全依赖别人的支撑就能站立。
“我、我想试试。”
席砚南深吸一口气,在拐杖的帮助下,缓缓迈出一步。
虽然动作笨拙,但确实比之前稳当多了。
席曼婷激动地拍手:“哥,你能走了!真的能走了!”
席父站在一旁,看似平静,但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
他转身走向墙角,假装整理已经整齐的柴堆,实则悄悄抹了抹眼角。
年夜饭比往年都要丰盛。
除了必备的饺子,还有席父亲自下厨做的红烧鱼,象征着年年有余。
姜瀛玉炖了一锅香气四溢的羊肉汤,暖胃又滋补。
席曼婷则贡献了她偷偷跟村里大娘学的糖醋排骨,酸甜适口,令人食欲大开。
席砚南坚持要用新得的拐杖自己走到饭桌前。
虽然只是短短几步路,却让全家人屏息凝视,直到他安全落座才松了一口气。
“今天过年,都喝一点。”
席父罕见地拿出珍藏的白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小杯,连怀孕的姜瀛玉和未成年的席曼婷也不例外。
“瀛玉和曼婷浅尝即止就好。”
席砚南接过酒杯时,父亲的手在他肩上停留了片刻,这个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这几个月……”席父举杯,声音有些哽咽,“我们全家都、都辛苦了。特别是砚南和瀛玉……”
他说不下去了,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席砚南知道,这是父亲表达关心的方式。
他也跟着喝干了杯中酒,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却莫名温暖。
“爸,您尝尝这个饺子,”姜瀛玉适时地打破略显沉重的气氛,给席父夹了一个饺子,“是曼婷包的,她说特意包了个铜钱在里面,看谁能吃到好运。”
席父咬了一口,果然咬到一个硬物,吐出来一看,正是一枚擦得锃亮的老铜钱。
全家人顿时笑作一团,连声祝贺老爷子来年行大运。
饭后,席曼婷主动包揽了洗碗的工作,让嫂子和哥哥能休息一会儿。
姜瀛玉扶着席砚南回到卧室,帮他在床边坐下。
“累了吧?”
她蹲下身,轻轻按摩丈夫有些浮肿的小腿。
席砚南摇摇头,握住妻子的手:“谢谢你,瀛玉。不只是为了拐杖,是为了所有的一切。”
姜瀛玉抬头,看到丈夫眼中闪烁的泪光。
她站起身,温柔地抱住他:“我们会越来越好的,你、我和孩子,还有整个家。”
屋外,零星的鞭炮声开始此起彼伏。
席曼婷在堂屋里喊着要放鞭炮了,席父则大声叮嘱她小心火烛。
姜瀛玉扶着席砚南重新回到堂屋,看到席父正帮儿子调整轮椅的高度。
这是为了方便他练习站立和坐下。
“快到零点了,”席曼婷兴奋地指着墙上的老式挂钟,“哥,嫂子,我们一起守岁吧!”
席父难得地没有反对这个“浪费灯油”的行为,反而又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让屋里更加暖和。
当挂钟的指针终于指向十二点,村里突然鞭炮齐鸣,远远近近的狗吠声此起彼伏。
席砚南在妻子的搀扶下,用拐杖支撑着站了起来。
“新年快乐。”他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轻轻吻了妻子的额头。
姜瀛玉将丈夫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孩子也在说新年快乐呢。”
席父看着儿子和儿媳,又看看窗外被鞭炮照亮的夜空,轻声说:“明年这个时候,家里就多一口人了。”
席曼婷欢呼一声,跑到院子里点燃了早就挂好的鞭炮。
在噼里啪啦的响声中,新的一年正式到来,带着希望,带着承诺,带着这个家庭重新找回的温暖与欢笑。
而京都的夜空被烟花点亮,一朵朵绚烂的花火在漆黑的幕布上绽放,又转瞬即逝。
赵韵语站在二层小别墅的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目光穿透璀璨的烟火,似乎看到了千里之外那个被积雪覆盖的小村庄。
“也不知道老席现在在做什么……”
她轻声自语,窗玻璃映出一张风韵犹存却带着倦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