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砚南正在讲解鸡兔同笼的问题,突然下起大雪。
孩子们慌忙往屋里躲,你挤我撞间,他的拐杖被碰倒了。
正要弯腰去捡,一只小手却先一步扶起了拐杖。
是平日里最害羞的春妮。
“老师,给。”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说,还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拐杖把手。
其他孩子见状,立刻七手八脚地帮忙收拾教具,铁蛋甚至脱下自己的褂子去擦被雪覆盖的黑板。
席砚南站在原地,这些淳朴的孩子们,用最本真的方式温暖着他千疮百孔的心。
没过几天,村里出了件“大事”。
公社组织的珠算比赛中,青山大队的孩子们包揽了前三名。
当铁蛋站在领奖台上,骄傲地说“这是席老师教的算法”时,台下的李支书猛地咳嗽起来。
公社领导却笑了:“看来知识分子下乡确实有好处嘛!”
那天晚上,席家像过节一样。
姜瀛玉炒了韭菜鸡蛋,席父甚至贡献出珍藏的一小壶酒。
席砚南喝得满脸通红,反复说着孩子们有多聪明。
席曼婷则模仿铁蛋领奖时的样子,逗得大家前仰后合。
夜深人静时,姜瀛玉靠在丈夫肩头,感受着腹中孩子的踢动。
“砚南,”她轻声说,“等孩子出生了,你也教他数学好不好?”
席砚南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轻轻抚摸妻子隆起的腹部。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勾勒出两个依偎的影子。
“不,”他最终说道,“我要教他如何做人,像这些乡亲们一样,无论多难都保持善良。”
另一边,姜南溪蜷缩在通铺最边缘的位置,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手指颤抖地翻动着那本偷来的日记。
林书瑶老师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有些页面上还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
很可能是血迹。
“12月15日,今天亲眼看见张会计把十袋面粉搬上了拖拉机,但账面上只记了五袋。王队长说这是‘上缴给国家的’,可拖拉机分明是往县城方向去了……”
姜南溪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所在的第三大队,上个月就有两个女犯因为“偷吃面粉”被关了禁闭,而实际上她们只是捡了撒在地上的面粉屑。
翻到下一页,内容更加触目惊心:
“1月3日,老李头死了。他昨晚告诉我,他看见刘大疤把过冬的棉被卖给了黑市贩子。今早发现他'摔死'在粪坑里,可他的后脑勺分明有被棍棒击打的痕迹……”
姜南溪猛地合上日记,胸口剧烈起伏。
她想起上周莫名其妙“突发心脏病”的赵大姐。
那是个才三十出头的健壮农妇,死前一天还和她一起扛过两百斤的麻袋。
“睡不着?”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姜南溪差点叫出声。
老寡妇不知何时醒了,正用浑浊的眼睛盯着她手中的日记本。
姜南溪本能地把日记往怀里藏,但老寡妇只是摇摇头,用气音说:“林老师的?我都知道。”
她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日记,“这东西会要命的。”
两人对视片刻,姜南溪从老寡妇眼中看到了某种复杂的东西。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久违的坚定。
“他们杀了人。”姜南溪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老寡妇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不止一个。”
她示意姜南溪把日记藏好,“明天午饭时,去厕所后面找我。”
第二天劳动时,刘大疤格外关注姜南溪。
他拎着电棍在她身边转悠,时不时用棍尖戳她的腰,“臭婊子,昨晚没伺候够是吧?”
他凑近姜南溪耳边,恶臭的口气喷在她脸上,“今晚老地方,敢不来就弄死你。”
姜南溪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机械地挥着铁镐,冰碴飞溅到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
午饭时间,她借口拉肚子溜到了厕所后面。
老寡妇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个脏兮兮的布包。
“拿着,”她把布包塞给姜南溪,“林老师留下的其他东西。“
布包里是一叠皱巴巴的纸片,有些是收据的碎片,有些是名单的残页,最惊人的是一张模糊的照片。
刘大疤和几个干部正在往一辆卡车上装粮食,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67年12月25日。
“林老师死前一周交给我的,”老寡妇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她说如果她‘出事’了,让我找机会交给上面来检查的人。”
姜南溪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照片:“那为什么……”
“没有检查,”老寡妇冷笑,“就算有,也是他们一伙的。”
她突然抓住姜南溪的手腕,“丫头,你想活着出去吗?”
这个问题像刀子一样扎进姜南溪心里。
自从被送到这里,她几乎没想过“出去”这件事。
“我……我能做什么?”
老寡妇的眼睛在灰暗的光线下亮得吓人:“记下来,像林老师那样。时间、地点、人物,他们偷了多少东西,害死了多少人。”
她指了指姜南溪藏日记的胸口,“等有机会,把它送出去。”
远处传来哨声,午休结束了。
老寡妇最后塞给姜南溪一块硬得像石头的饼:“藏好了,别让那畜生今晚弄死你。”
下午的劳动是清理化粪池。
姜南溪和另外三个女犯被绳子吊下去,用铁锹把冻硬的粪便凿碎装桶。
恶臭几乎让人窒息,但姜南溪却暗自庆幸。这是刘大疤最不愿意靠近的活计。
“听说赵大姐死的时候,肚子被剖开了,”一个女犯突然小声说,“我男人是殡仪馆的,他说里面全是麸皮,一粒粮食都没有。”
另一个女犯立刻紧张地四处张望:“别胡说!想挨批斗吗?”
姜南溪默默记下了这个信息。
晚上回到宿舍,她偷偷在林书瑶的日记空白处添加了今天的见闻,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标记。
深夜,当刘大疤再次把她拖进柴房时,姜南溪没有像往常那样僵硬如木头。
她忍着恶心主动迎合,甚至在对方满足后假装温顺地靠在他汗津津的胸口。
“刘队长……”她故意让声音带上哭腔,“我、我可能怀孕了……”
刘大疤猛地推开她:“放屁!老子每次都……”
他突然意识到说漏嘴,恶狠狠地掐住姜南溪的脖子,“臭婊子,敢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