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曼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脸颊顿时烧了起来。
她接过外套裹在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和阳光的气息。
“你是哪个村的?怎么一个人来这么偏的地方洗衣服?”
男子站起身,环顾四周,“马上要下大雨了,我送你回去。”
席曼婷试着站起来,却发现左脚踝一阵剧痛:“嘶——”
“扭伤了?”
男子蹲下身,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踝,动作出奇地轻柔,与他刚硬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席曼婷咬着嘴唇点头:“可能是刚才挣扎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
男子二话不说,弯腰将席曼婷打横抱起:“得罪了。”
席曼婷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男子的胸膛宽厚而温暖,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他却走得稳稳当当。
“我叫席曼婷,就是这个村子的。”她小声说,“你、你是谁?”
男子目视前方,简短地回答:“程志强,前边柳树屯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退伍刚回来。”
雨越下越大,程志强的步伐却丝毫不见迟缓。
席曼婷偷偷打量着他坚毅的侧脸,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速度。
“你去过前线?”她好奇地问。
程志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阴郁:“嗯。”
席曼婷敏锐地察觉到他不想多谈,便乖巧地闭上了嘴。
两人在雨中沉默前行,只有雨滴敲打树叶的声音作伴。
当席家的小院出现在视野中时,席曼婷明显感觉到程志强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就是这里,放我下来吧。”她说。
程志强却没有松手:“送你到门口。”
他的语气不容反驳。
院门突然打开,姜瀛玉举着伞冲了出来:“曼婷!天哪,你怎么——”
她的目光落在抱着席曼婷的陌生男子身上,一时愣住了。
“嫂子!”席曼婷挣扎着要下来,程志强这才小心地放她落地,但仍扶着她的一只手臂。
姜瀛玉赶紧上前把伞撑在两人头顶:“快进来!怎么回事?”
席砚南推着轮椅出现在门口,看到妹妹湿漉漉的样子,脸色顿时变了:“曼婷?”
“我没事,哥。”席曼婷勉强笑了笑,“就是不小心掉河里了,多亏这位、这位同志救了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程志强身上。
雨水顺着他的短发流下,军绿色的背心紧贴着肌肉轮廓,整个人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进来避避雨吧。”席砚南率先开口,声音平静却不容拒绝。
程志强摇摇头:“不必了。”
他转向席曼婷,“脚踝记得冷敷,明天要是还肿就去卫生院看看。”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席曼婷急忙喊道,“你的外套……”
程志强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下次还我。”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留下席家人面面相觑。
“先别管那么多,赶紧换衣服去!”姜瀛玉回过神来,扶着席曼婷往屋里走,“砚南,去烧点热水。”
席曼婷被安置在床上,姜瀛玉帮她擦干头发,换上了干净衣服。席砚南端来热水,小心地检查妹妹的脚踝。
“肿得不轻。”他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席曼婷吐了吐舌头:“就是想去河边洗衣服,谁知道突然下雨,石板那么滑……”
“那个年轻人是谁?”席父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担忧。
席曼婷摇摇头:“他说叫程志强,柳树屯的,刚退伍回来。”
席砚南和姜瀛玉交换了一个眼神。姜瀛玉轻声道:“柳树屯程家,是不是那个?”
席砚南微微点头:“程老支书的小儿子,听说当了五年兵。”
席父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程家的人啊……”
“爸,你认识?”席曼婷好奇地问。
席父摇摇头:“不算认识,只是听说过。程家是柳树屯的大户,那孩子当兵前好像挺能惹事的。”
席曼婷不服气地嘟囔:“人家可是救了我呢。”
姜瀛玉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先养伤要紧。明天我去防疫站给你请个假。”
夜深了,雨依然下个不停。
席曼婷躺在床上,听着雨滴敲打窗棂的声音,眼前却浮现出程志强坚毅的面容和他那双有力的手臂。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那件军绿色外套就挂在床头的衣架上,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第二天清晨,席曼婷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
她试着动了动左脚踝,疼痛已经减轻不少,但脚踝处仍有一圈青紫的淤痕。
“曼婷,醒了吗?”姜瀛玉轻轻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糖姜茶,“喝点暖暖身子,昨晚淋了雨可别着凉。”
席曼婷捧着碗,热气氤氲中看见嫂子欲言又止的表情:“怎么了嫂子?”
“你哥一早就去卫生院了,让我告诉你……”姜瀛玉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他托人从县城带的跌打药膏,说是部队里用的特效药。”
席曼婷接过药膏,指腹摩挲着油纸上印着的红色五角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嫂子,我想去趟柳树屯。”
“你这脚能行吗?”
“没事的!”席曼婷已经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踩在地上,“你看,能走路的。人家救了我,总得去道个谢。”
姜瀛玉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叹了口气:“那至少等太阳升高些,露水散了再去。我给你煮几个鸡蛋带上,程家老太太最爱吃咱们家的腌黄瓜,我装一罐。”
太阳爬上东山头时,席曼婷挎着竹篮出了门。
篮子里装着用蓝布包好的军外套、六个红皮煮鸡蛋、一玻璃罐金黄透亮的腌黄瓜,还有席砚南给的那盒药膏。
她特意换了件水红色的确良衬衫,发辫梳得一丝不苟,左脚不敢用力,走路时微微跛着。
柳树屯离席家村有三里多地,要穿过一片稻田和两个小山坡。
席曼婷走得很慢,不时停下来揉揉脚踝。
田埂上的野菊花开得正盛,她采了几朵嫩黄的别在篮子上,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程志强。”她小声念着这个名字,想起昨天他抱着自己时手臂上凸起的青筋,还有雨水顺着喉结滑落的模样,耳根不自觉地发烫。
翻过最后一道山坡,柳树屯的轮廓清晰可见。
这个村子比席家村大不少,村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柳树像把绿色大伞,树下几个纳鞋底的妇人好奇地打量着外来的姑娘。
“大姐,请问程支书家怎么走?”席曼婷鼓起勇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