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席曼婷就醒了。窗外还灰蒙蒙的，村里的公鸡刚刚开始打鸣。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惊动了隔壁的父亲。推开房门，却看见嫂子姜瀛玉已经在厨房忙活了。

“嫂子，你怎么起这么早？”席曼婷凑过去，看见灶台上摆着发好的面团和一碗剁好的肉馅。

姜瀛玉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声道：“你爹天没亮就把你哥叫起来，让他去供销社买肉了。这不，刚回来没多久。”

席曼婷心头一热。父亲虽然昨天发了那么大的火，可还是记着今天要请秦志强来家里吃饭。她挽起袖子：“我来帮你。”

两人正忙着包包子，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席父背着手踱步到厨房门口，咳嗽了一声。席曼婷手里的面团差点掉在地上。

“爹……”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席父板着脸：“多包点素馅的，现在年轻人不爱吃太油腻的。”

说完，又背着手出去了。

姜瀛玉和席曼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笑意。老爷子这是变相承认了今晚的饭局呢。

太阳渐渐升高，席家的院子里飘起炊烟。席曼婷换上了那件藕荷色的确良衬衫。

正是她和秦志强第一次约会时穿的那件。她对着镜子把两条辫子重新编过，辫梢系上淡紫色头绳。

“曼婷，”姜瀛玉在门外轻声唤她，“秦家来人了。”

席曼婷的心猛地跳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只见院子里站着的不止秦志强一人，还有他父母和一个看上去像是媒婆的中年妇女。

秦志强今天穿了件崭新的深蓝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提着两个大网兜，里面装着红纸包着的点心盒子和几瓶酒。

秦父是个精瘦的庄稼汉，皮肤黝黑，手掌粗大，一看就是常年在地里劳作的人。

他上前一步，对站在堂屋门口的席父拱了拱手：“席大哥，今天冒昧登门，还望海涵。”

席父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点头：“进来坐吧。”

一行人进了堂屋。席曼婷站在角落里，手指绞着衣角。她看见秦志强的目光在搜寻她，两人视线相触的瞬间，他冲她悄悄眨了眨眼。

媒婆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吉祥话。席曼婷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注意力全在父亲脸上，试图从那严肃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

“……两个孩子情投意合，我们秦家是真心实意来求这门亲事。”秦父说着，示意儿子把礼物呈上，“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秦志强上前，把网兜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席叔，这是我亲手做的。”

席父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精致的木梳，梳背上雕刻着并蒂莲的图案，做工比之前送给席曼婷的那把还要精细。

“手艺不错。”席父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收敛了，“不过婚姻大事，不是儿戏。”

堂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秦母赶紧接话：“席大哥说的是。我们志强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农技站是骨干，去年还被评了先进。家里虽不富裕，但三间瓦房是去年新盖的，后院还有二分自留地……”

席父摆摆手打断她：“这些我都知道。秦家小子的人品，我也看在眼里。”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直低着头的席曼婷，“我气的是这丫头，这么大的事，自己做主就定了。”

秦志强突然上前一步：“席叔，这事怪我。是我太心急，没按规矩来。但我对曼婷是真心的，请您成全。”

席曼婷抬起头，正对上父亲复杂的眼神。那一刻，积压的情绪突然决堤：“爹！我不是不尊重您！我是怕...怕您觉得我还小，不让我嫁人……”

她的声音哽咽了，“我都二十了，合作社里和我同岁的姑娘，孩子都会跑了……”

堂屋里一片寂静。席砚南和姜瀛玉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秦家人面面相觑，媒婆尴尬地搓着手。

席父长叹一口气，转身从里屋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对银镯子：“这是你娘留下的。她给我的时候说，等曼婷出嫁时给她戴上。”

席曼婷呆住了。

“你娘要是在这……”席父的声音低了下去，随即又挺直了腰板，“既然你们年轻人主意已定，我也不做那恶人。不过……”

这个“不过”让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按老规矩，提亲得三媒六聘。今天这才第一次上门，后面的事，慢慢来。”席父的目光在秦志强脸上停留，“秦家小子，听说你在农技站管新品种推广？”

秦志强连忙点头：“是的，席叔。主要负责小麦新品种的试验田。”

“嗯。”席父摸了摸下巴，“这样吧，你要是能在秋收前，让我们生产队那二十亩试验田的亩产提高五十斤，这门亲事我就应了。”

席曼婷瞪大了眼睛。五十斤！那可是不小的数目。她正要开口，秦志强却已经干脆地应下了：“席叔，我一定做到。”

秦父秦母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媒婆赶紧打圆场：“哎呀，席大哥这是考验姑爷呢！有志气的小伙子，肯定能办到！”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姜瀛玉适时地端上茶水点心，席砚南也招呼着客人入座。席曼婷偷偷瞄了父亲一眼，发现他的表情虽然还是严肃的，但眼神已经柔和了许多。

饭桌上，秦父和席父聊起了今年的收成，秦母则对姜瀛玉的手艺赞不绝口。席曼婷和秦志强坐在对面，偶尔目光相遇，都忍不住微笑。

“曼婷，”席父突然点名，“给你秦叔秦婶添茶。”

席曼婷赶紧起身，这是父亲在暗示她表现呢。她恭敬地给秦父秦母斟茶，轮到秦志强时，两人的手指在茶杯边轻轻碰了一下，又迅速分开。

饭后，秦家人告辞。席父破天荒地送到了院门口，这是认可的信号。秦志强落在最后，趁人不注意，悄悄塞给席曼婷一张纸条。

等客人都走了，席曼婷躲进自己的小屋，打开纸条，上面工整地写着：“明天早上六点，试验田见。我有办法提高产量。——志强”

她把纸条贴在胸口，听见院子里父亲和哥哥的说话声。

“那小子不错，有担当。”是父亲的声音。

“爹，您真要他提高五十斤产量啊？”席砚南问。

“哼，我这是给他个表现的机会。年轻人，不磨练怎么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