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溪摸到引水渠的铁栅栏,生锈的栏杆在她拼尽全力的摇晃下终于松动。
当刘大疤的电筒光照亮粪池时,她正像条泥鳅般钻过栅栏缺口。
子弹打在铁栅上溅起火星,有一发擦着她耳畔飞过,灼热的气流烫伤了颈侧皮肤。
引水渠通向农场外围的防洪林,月光在这里被茂密的树冠割得支离破碎。
姜南溪的右脚在跳下渠坝时扭伤了,现在每跑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摸到贴身的药包——老寡妇给的堕胎药还在,那些褐色药丸此刻成了某种荒诞的护身符。
防洪林边缘突然出现岔路。
左边是通往县级公路的捷径,右边蜿蜒着返回劳改营的煤渣路。
姜南溪犹豫了半秒,忽然发现相机带子断了。
就在她弯腰去捡时,防洪林里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
“继续跑啊?”刘大疤从树后闪出,从身后扬起铁棍,“老子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去?”
姜南溪踉跄着后退,右手在腐殖土里摸到块棱角分明的石头。
刘大疤的制服前襟沾着大片血迹,左耳少了半截——那是老寡妇最后的反抗。
“把东西交出来。”刘大疤伸出满是老茧的手,“那个破相机。”
姜南溪突然转身冲向右侧煤渣路。
这个出乎意料的选择让刘大疤愣了一秒,但随即冷笑着追上来。
煤渣路尽头是劳改营的沼气池,几十米深的粪坑常年冒着有毒气泡。
就在距离沼气池二十米处,姜南溪猛地刹住脚步。
她借着月光看见路旁有棵雷击木,树干中空的裂缝像张开的嘴。
相机被她用尽全力塞进树洞,同时抓了把枯叶盖住洞口。
刘大疤的电棍重重砸在她后背上。
姜南溪扑倒在煤渣路上,尖锐的煤渣扎进掌心。
她蜷缩着转身,看见刘大疤正举起电棍对准她的太阳穴。
“你以为把相机藏起来就完了?”刘大疤喘着粗气,“等会儿老子把你扔进沼气池,明天就说你偷跑出来偷男人…………”
姜南溪突然扬起右手,那把混着血的煤渣全撒在刘大疤脸上。
趁对方捂眼惨叫时,她滚向路边斜坡。
这个陡坡直通农场外围的灌溉渠,渠水正因上游降雨而湍急奔流。
冰凉的渠水淹没头顶时,姜南溪恍惚看见老寡妇在对自己笑。
水流裹挟着她撞向突出的岩石,右腿传来骨折的脆响。
她拼命抓住一丛芦苇,回头看见刘大疤也跳进了水渠。
“你逃不掉…………”刘大疤的狞笑在夜色中格外瘆人。
他腰间别着的铁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但湍流让他无法瞄准。
姜南溪突然松开芦苇。
急流立刻将她冲向水闸方向,那里有排用来拦截杂物的铁栅栏。
就在身体即将撞上铁栅的瞬间,她猛地抓住闸门绞索,借力翻上了闸门平台。
刘大疤就没这么幸运了。
水流把他直接拍在铁栅上,一根断裂的钢筋刺穿了他的大腿。
惨叫声中,这个恶魔竟然抓住铁栅栏一点点往上爬,鲜血在渠水中拉出长长的红线。
姜南溪摸到平台上的闸门扳手。
生锈的金属齿轮发出刺耳的呻吟,重达半吨的铁栅栏缓缓升起。
刘大疤惊恐地发现自己正随着杂物一起被冲向水闸下游的瀑布——那里有台老式水轮机的锋利叶片。
“救我!我保证——”刘大疤的哀求戛然而止,他的手指在铁栅栏上刮出几道血痕,最终消失在漩涡中。
姜南溪瘫坐在闸门平台上,骨折的右腿已经失去知觉。
月光下,她看见自己左腕上被电棍灼伤的伤口正渗出组织液。
上游漂来某个东西——是刘大疤的制服帽子,上面还别着劳改营的徽章。
她强撑着站起来,却听见公路方向传来引擎声。
两道车灯刺破夜幕,是辆破旧的绿色皮卡。
姜南溪想呼救,却突然想起账本上那个“张同志”。
她本能地缩回阴影里,看着皮卡停在渠边。
车上下来个穿胶鞋的男人,手里拎着个鼓囊囊的麻袋。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后,把麻袋扔进了水渠。
麻袋入水的瞬间,姜南溪看见有缕黑发飘了出来。
那居然和她同寝室的短发姑娘,可她前天刚被宣布“调去其他农场”。
皮卡离开后,姜南溪用闸门扳手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反方向走去。
失血让视线开始模糊,但怀中药包的存在提醒着她:相机还在雷击木里,账本照片还在相机中。
不知走了多久,渠水汇入一条湍急的河流。
姜南溪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河滩上。
冰凉的河水漫过腰际时,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别动。”是个陌生的男声,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你从红星农场出来的?”
姜南溪僵在原地。
对方的手电筒照在她血迹斑斑的囚衣上,光柱最后停在她左腕的囚犯编号处。
“林书瑶是你什么人?”男人突然问道。
姜南溪震惊地抬头,看见逆光中站着个戴斗笠的渔夫。
对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枚和她相机同型号的镜头盖。
“我是省报的记者。”渔夫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两年前和林书瑶一起调查红星农场,她失踪后我一直在附近蹲守。”
他指了指姜南溪藏在怀里的药包,“这是老周太太给的药吗,她还好吗?”
姜南溪的眼泪突然决堤。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远处传来警笛声,渔夫脸色骤变:“不是我们的人!”
他一把抱起姜南溪冲向芦苇丛中的小船,“农场每月今天都往河里扔‘货物’,警方肯定在监控这段河道!”
小船划向河心时,姜南溪终于找回声音:“相机,雷击木……”
渔夫划桨的手顿了顿:“账本?”
“不止……”姜南溪在剧痛中保持清醒,“还有名单……”
小船突然剧烈摇晃。
姜南溪转头看见河滩上出现数个黑影,其中某个蹒跚的身影格外眼熟。
浑身是血的刘大疤正指着小船方向,他居然从水轮机下捡回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