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那天,明柔兴奋地在空荡荡的新房子里跑来跑去,小脚丫踩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赵韵语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小袜子:“柔柔,把袜子穿上,要着凉的!”
秦志强正和搬家公司的人一起抬钢琴,那是赵韵语坚持要带来的老物件。席曼婷站在门口指挥,白大褂口袋里还插着听诊器——她刚从一台紧急剖宫产手术下来。
“左边抬高一点!”她喊道,突然感觉衣角被拽住。低头一看,明柔正仰着小脸,手里举着一片亮晶晶的东西:“妈妈,给!”
那是一枚生锈的螺丝钉,不知从哪个家具上掉下来的。席曼婷蹲下身,认真地把“礼物”收进白大褂口袋:“谢谢宝贝,这是爸爸最需要的东西。”
晚上九点,终于安顿妥当。赵韵语在厨房煮安神汤,香味飘满整个屋子。明柔在新婴儿床上翻滚,对天花板上新装的星空灯充满好奇。
“喜欢新家吗?”秦志强趴在床边逗女儿。
明柔眨巴着大眼睛,突然蹦出个新词:“家!”
夫妻俩惊喜地对视。席曼婷掏出手机记录这历史性时刻,却接到科室电话:“席医生,那个妊高症产妇情况不稳定...”
她看了眼丈夫,秦志强已经起身去拿车钥匙:“我送你去。”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席曼婷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产妇血压已经升到180/110mmHg。
“立即准备硫酸镁静推。”她快速下达医嘱,忽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秦志强抱着睡着的明柔站在走廊尽头,手里还拎着保温盒。
护士们交换着眼神。席曼婷快步走过去:“怎么把柔柔带来了?”
“她醒来找不到你,哭得喘不上气。”秦志强压低声音,“妈炖了汤,说你今天只吃了半碗面。”
保温盒里是赵韵语拿手的山药排骨汤,还冒着热气。席曼婷鼻子一酸,这时产房里传来喊声:“席医生!胎儿心率下降了!”
接下来的两小时如同打仗。当新生儿响亮的啼哭响起时,席曼婷才发现手术服后背全湿透了。走出产房,她看见丈夫抱着女儿在长椅上打盹,明柔的小手里还攥着那枚生锈的螺丝钉。
护士站的小护士悄悄说:“秦主任一直在这儿等,还帮我们修好了胎心监护仪。”
转眼明柔上幼儿园了。开学第一周的家长会,席曼婷特意调了班参加。教室里,年轻的班主任正在介绍课程安排。
“我们幼儿园引进了最新的蒙特梭利教具...”老师突然看向门口,“这位家长,请您不要随意走动好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后方——秦志强正蹲在墙角,专注地检查暖气片。“抱歉老师,这个阀门有点漏水,我紧一下螺丝。”
席曼婷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散会后,几个妈妈围着她夸“你老公真能干”,她却听出几分揶揄。
回家路上,秦志强开着车突然说:“我今天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胡说什么!”席曼婷猛地转头,“我只是...”
“我知道。”他握住她的手,“那些家长看我的眼神,就像当年医院里的人看你找了个修理工。”
明柔在后座突然唱起跑调的歌:“我的爸爸是超人~会修电视会修门~”这是赵韵语教她的童谣。
夫妻俩相视一笑。第二天,幼儿园园长亲自打来电话,说想聘请秦志强当课外辅导员,教孩子们简单的机械原理。
秋末的一个周末,秦志强老家的堂叔突然登门,提着两大袋山货。赵韵语热情地张罗茶水,席曼婷却发现丈夫神色不对。
果然,饭后堂叔搓着手说:“志强啊,听说你现在管着医院采购?你表弟开了个医疗器械公司...”
“叔,”秦志强放下茶杯,“公司的资质文件带了吗?”
堂叔脸色变了:“你这是要六亲不认?当年要不是我们家...”
“文件齐全可以参加公开招标。”秦志强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否则我第一个否决。”
堂叔摔门而去后,赵韵语拍拍女婿肩膀:“做得对。”转头却看见明柔躲在门后,小脸上挂着泪珠。
“柔柔怎么了?”席曼婷心疼地抱起女儿。
“爷爷...凶爸爸...”孩子抽噎着说。原来她听见了全部对话。
秦志强从妻子怀里接过女儿,轻声说:“爸爸没有做错事,爷爷只是暂时不理解。”他指着墙上全家福里的赵韵语,“就像奶奶说的,做人要像山里的松树,风越大根扎得越深。”
冬至那天,北京下了场大雪。凌晨三点,席曼婷被手机铃声惊醒。医院值班医生说有个产妇大出血,点名要她主刀。
秦志强二话不说起身穿衣服:“我开车送你去。”
车在积雪中艰难前行。突然,前方有个黑影踉踉跄跄拦车。秦志强急刹车,发现是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
“救...救我媳妇...”年轻人指着路边侧翻的面包车,“她要生了...”
席曼婷冲下车查看,倒吸一口冷气——孕妇半截身子卡在变形的车门里,羊水已经破了。秦志强立刻掏出工具箱,开始拆卸车门。
“坚持住!”席曼婷握住孕妇的手,触目惊心地发现她裤管里不断涌出鲜血,“胎盘早剥!”
雪越下越大。秦志强脱下滑的外套垫在孕妇身下,赤手拧开变形的螺丝。当车门终于打开时,他的手指已经冻得发紫。
席曼婷在车后座完成了紧急剖宫产。新生儿微弱的啼哭中,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事后统计,那天夜里席曼婷共参与了四台手术,秦志强修好了医院因电压不稳罢工的两台重要设备。而他们都不知道,明柔发着高烧,赵韵语守了她一整夜。
春节前,秦志强突然说要回老家把父亲接来过年。席曼婷担心上次的不愉快,丈夫却笑着说:“总得有人先低头。”
年三十那天,当秦志强搀着白发苍苍的老父亲进门时,明柔举着刚写好的“福”字冲过去:“爷爷!福!”
老人僵硬的表情瞬间融化,颤抖着抱起孙女。赵韵语端出热气腾腾的饺子:“亲家,尝尝北京味的白菜馅儿。”
春晚开始前,席曼婷发现公公独自站在阳台上。她走过去,听见老人低声说:“志强小时候,家里穷得连饺子馅都拌不起...”
客厅里传来明柔银铃般的笑声,秦志强正教她用螺丝刀拆装玩具。老人抹了把眼睛:“这小子,比我强。”
午夜钟声响起时,两家人围着圆桌举杯。明柔坐在爷爷和奶奶中间,小手里攥着个特别的“压岁钱”——秦志强父亲带来的老家门钥匙。
“等开春,”老人红着脸说,“带柔柔回去看看老家的杏花。”
窗外,新年的雪花静静飘落。席曼婷靠在丈夫肩头,看着女儿把螺丝钉当宝贝似的藏进新衣服口袋。
这个由不同血脉、不同经历编织成的家,此刻完美得如同明柔画在贺卡上的那个歪歪扭扭的“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