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群山中穿行，窗外的景色由城市的楼房逐渐变为起伏的山峦。姜瀛玉靠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腹部。
胎儿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情绪，轻轻踢了一下，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柳树沟站到了——”列车员的喊声传来。
姜瀛玉拎着行李站在车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席砚南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站在站台最前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每一节经过的车厢。
当他终于看到她时，脸上的表情像是干旱的土地迎来了第一滴雨。
“砚南！”姜瀛玉刚跳下车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席砚南身上那股混合着木头和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突然鼻子一酸。
席砚南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姜瀛玉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又快又重，像是要跳出胸膛。
“爹！娘！”明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姜瀛玉这才注意到，明远牵着明澈站在一旁，手里还举着一束野花。
明澈已经长高了不少，怯生生地拽着哥哥的衣角。
“这是给娘的。”明远把花递过来，又指着妹妹，“明澈现在会写自己名字了！”
姜瀛玉蹲下身，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
明澈这才放松下来，小手摸上姜瀛玉的肚子：“是弟弟吗？”
“也许是妹妹呢。”席砚南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他接过行李，手指轻轻擦过姜瀛玉的脸颊，“瘦了。”
回村的路上，明远像只小麻雀似的说个不停，讲述着学堂里发生的事。席砚南推着独轮车，时不时补充几句。
姜瀛玉走在他们中间，左手牵着明远，右手被明澈紧紧攥着，恍惚间有种不真实感。
转过最后一个山坳，柳树沟的全貌展现在眼前。姜瀛玉的脚步突然停住了——学堂门口挤满了人，远远地就能看到红色的横幅：“欢迎姜老师回家”。
“这是......”
席砚南难得地露出狡黠的笑容：“孩子们准备的。”
走近了才发现，不仅是学生和家长，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
李小桃——村里第一个考上县中学的女孩，现在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捧着一顶用野花编成的花环走上前：“姜老师，我们好想你。“
姜瀛玉戴上花环，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小菊挤到最前面，手里举着一篇作文：“老师，我写了新的！”
席砚南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走这段时间，孩子们天天问'姜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学堂比姜瀛玉离开时整洁了许多。墙上贴着孩子们新画的画，角落里多了两个简易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图书——有些已经很旧了，但保存得很好。
“这些是......”
“县里捐的。”席砚南说，“你的事迹传开后，教育局送来了三箱书。”
他顿了顿，“还有一封信，邀请我们去省里参加优秀教师表彰会。”
姜瀛玉正在翻看图书的手停住了：“你回绝了？”
“我说要等你回来商量。”席砚南挠挠头，“不过我想，我们可能都没时间去那么远的地方。”
姜瀛玉笑着点头：“是啊，孩子们等不起。”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吃饭。明远兴奋地展示他们养的蚕茧，明澈则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作业本拿给姜瀛玉看。
席砚南端出炖了一下午的山药鸡汤，非要姜瀛玉先喝三碗。
“城里怎么样？”等孩子们睡下后，席砚南终于问道。
姜瀛玉靠在他肩上，望着满天繁星：“很大，很吵，有很多好东西......但不是家。”
她转向席砚南，“我见到很多热心教育的人，有个叫林书远的学长，他要去滇西支教......”
她详细讲述了在师范学院的经历，讲到文学沙龙，讲到那些采访和演讲，唯独省略了林书远看她的眼神。席砚南安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梳理她的长发。
“......他们都说我们是英雄。“姜瀛玉最后说，“可我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席砚南突然起身，从屋里拿出一个布包：“看看这个。”
包里是一叠信件，来自全省各地，有些字迹工整，有些歪歪扭扭。
姜瀛玉翻开最上面一封：“尊敬的席老师、姜老师，我在报纸上读到你们的故事，深受感动......”
“每天都有这样的信。”席砚南说，“有人寄钱，有人寄书，还有人说想来当志愿者。”
他握住姜瀛玉的手，“你看，你这一趟，带回来多少好东西。”
姜瀛玉翻看着信件，突然在一封署名“滇西支教筹备组林书远”的信前停住。
信中详细记录了几种适合复式教学的方法，还附上了几份教案——正是林书远在师范学院给她的那些，但做了更多修改和补充。
“他来信说，这些方法是受你启发。”席砚南指着信末尾的一段，“看这里——'姜老师的教育理念让我明白，真正的教育不在书本，而在心灵与心灵的对话中'。”
姜瀛玉心头一热。原来林书远真的把她的建议记在了心里。
夜深了，席砚南坚持要姜瀛玉早点休息，自己却点亮油灯，开始批改作业。姜瀛玉躺在床上，听着熟悉的沙沙写字声，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宁。
第二天清晨，姜瀛玉是被孩子们的读书声唤醒的。她穿好衣服走到教室门口，看见席砚南正带着大家读课文。
阳光透过新换的窗纸照进来，给每个小脸都镀上一层金边。
“姜老师！”
一个眼尖的孩子发现了她，教室里立刻沸腾起来。席砚南无奈地摇摇头，眼里却满是笑意。
接下来的日子像山涧溪水一样平静地流淌。姜瀛玉重新接手了语文和音乐课，席砚南则负责数学和自然。
每天放学后，他们一起批改作业，讨论每个孩子的进步和问题。
“姜老师，听说现在政策放开，很多人都平反了。你跟席老师还有席爷爷也要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