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像细碎的玻璃渣,刮在姜瀛玉脸上。
她站在窑洞口,看着姜南溪被周寡妇搀扶起来,额头上的血迹在雪光映照下格外刺目。
“我没有推她。”姜瀛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是她自己——”
“够了!”李大爷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雪,“我们几个老眼昏花的人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村长叹了口气,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砚南媳妇,先回家吧。这事……唉,等明天村委会再处理。”
姜瀛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辩解,想撕开姜南溪虚伪的面具,可当她环顾四周,只看到村民们谴责的眼神。
那些曾经对她笑脸相迎的邻居,此刻眼中满是嫌恶和失望。
“我……”她刚开口,一阵剧痛突然从腹部袭来,疼得她弯下腰去。
“装什么装!”周寡妇尖声道,“刚才推人的时候不是挺有劲儿的吗?”
姜瀛玉疼得冷汗直流,视线模糊中,她看见姜南溪挣脱周寡妇的手,踉跄着朝她走来。
“妹妹!你没事吧?”姜南溪的声音里充满关切,可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快,我扶你回家。”
“别碰我!”姜瀛玉猛地后退,却踩到一块结冰的石头,整个人向后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姜瀛玉抬头,看见席砚南苍白的脸。
他不知何时赶来了,轮椅歪倒在雪地。
而他竟站了起来,用那双医生说过永远无法承重的腿,竟然接住了她。
“砚南?”姜瀛玉的眼泪终于决堤。
席砚南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转向众人,声音低沉而清晰:“我妻子怀孕六个月了,不可能有那个力气推倒一个成年人。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姜南溪的脸色变了变:“砚南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席砚南没有看她,只是让席曼婷推着轮椅,而他自己一手扶着姜瀛玉,慢慢往家的方向挪去。
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始终挺直脊背。
回到家,席砚南刚沾到轮椅就瘫软下来,脸色惨白如纸。
姜瀛玉慌忙去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我没事。”他喘息着说,“倒是你,肚子还疼吗?”
姜瀛玉摇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设计我,所有人都相信她了。”
席砚南握住她冰凉的手:“我相信你。”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姜瀛玉哭得更凶。
她伏在丈夫膝上,肩膀剧烈抖动。
席曼婷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最终默默退了出去。
夜深了,雪停了,但村里的流言却像野火般蔓延。
第二天清晨,姜瀛玉去井边打水时,发现原本排队的妇女们一见她就散开了,只留下窃窃私语在寒风中飘荡。
“听说没,昨天南溪丫头额头缝了三针!”
“啧啧,亲妹妹也下得去手……”
“还不是嫉妒姐姐漂亮能干?”
姜瀛玉握紧水桶的绳子,指节发白。
她转身要走,却被王婶拦住。
这个曾经最疼她的长辈,如今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瀛玉啊,”王婶压低声音,“婶子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但……南溪现在在村里人缘好,你这样,对你没好处。”
姜瀛玉的心沉到谷底:“王婶,连你也不信我?”
王婶避开她的目光:“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你看,南溪给村里做了那么多好事,大家自然偏向她。你、你还是低个头,这事就算过去了。”
姜瀛玉没说话,提起水桶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王婶的叹息:“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倔……”
接下来的日子,姜瀛玉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张无形的网里。
每次出门,都能感受到背后的指指点点。
去供销社买东西,售货员的态度明显冷淡。
就连平日里最爱找她聊天的张嫂,现在也绕着她走。
而姜南溪,则像一只胜利的孔雀,在村里招摇过市。
她给孩子们分糖果,帮老人劈柴挑水,甚至组织村里的妇女学习编织技巧。
每做一件好事,都会有意无意地提起那天的“意外”,然后大度地表示“不怪妹妹”。
“我理解她的心情,”姜南溪在村委会门口对一群妇女说,声音刚好能让路过的姜瀛玉听见,“毕竟……唉,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只希望妹妹能好好的。”
姜瀛玉加快脚步,却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多善良的姑娘啊!”
“要我说,席家那小子当初就该娶南溪……”
“嘘,小点声!”
没过几天,村里要杀猪,分猪肉。
提前两个月就说好了,让姜瀛玉总是和席砚南热热闹闹地和大家一起吃杀猪菜。
但她推着席砚南来到晒谷场时,原本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一瞬。
“砚南来啦!”村长勉强挤出笑容,“来来来,给你们留了好位置。”
席砚南点点头,示意姜瀛玉推他过去。
可刚坐下,就听见隔壁桌的周寡妇大声说:“有些人啊,脸皮真厚,做了那种事还好意思来分猪肉!”
姜瀛玉的筷子停在半空。
席砚南的眼神陡然变冷,正要开口,姜南溪却突然出现在他们桌前。
“周婶!”她嗔怪道,“说好不提这事的。”
然后转向姜瀛玉,笑容甜美,“妹妹,尝尝这个血肠,我亲手做的。”
姜瀛玉盯着那截暗红色的血肠,胃里一阵翻涌。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我出去一趟。”她低声说,逃也似的离开了喧闹的人群。
蹲在简陋的厕所里,姜瀛玉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几个月,自己的生活就变成了这样。
曾经和睦的邻里关系,如今全是猜忌和疏远,曾经温暖的家,现在也笼罩在阴影之下。
最让她心痛的是席砚南。
他的腿因为那天强行站起来接她,伤势加重,现在连短时间站立都做不到了。
而他却从不抱怨,只是默默地支持她,相信她。
“嫂子?”席曼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没事吧?哥让我来看看。”
姜瀛玉擦干眼泪,推门出来:“我没事,回去吧。”
席曼婷却没有动。她咬着嘴唇,眼神游移:“那个、村里人都在说……”
“说什么?”姜瀛玉的心提了起来。
“说、说哥的腿其实早就好了,是为了逃避劳动才装残疾。还说、说你当初是看上了我家的房子和补贴,才……”
席曼婷的声音越来越小。
姜瀛玉如遭雷击。
这些荒谬的谣言,不用想也知道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
“曼婷,”她艰难地开口,“你相信这些吗?”
席曼婷低下头:“我当然不信哥会装病,但是……”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嫂子,这个村子好像在姜南溪这次回来后就变了,到底是因为啥,大家才会变成这样的?”
姜瀛玉张了张嘴,心底却也思索起这件事情来。
回到席家,姜瀛玉发现席砚南已经回来了,正在灶台前熬药。
浓重的药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他的背影在蒸汽中显得格外单薄。
“怎么不等我回来弄?”姜瀛玉接过他手中的勺子。
席砚南咳嗽了几声:“想让你多休息会儿。”
他顿了顿,“曼婷都跟你说了?”
姜瀛玉点点头,眼泪又涌了上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胡说什么。”席砚南握住她的手,“谣言止于智者。等孩子出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姜瀛玉多想相信他的话。
可当她第二天去河边洗衣服时,听见洗衣妇们的议论,才知道事情远比她想象的严重。
“听说了吗?席家那媳妇以前在城里就不检点!”
“难怪能勾引到席砚南……”
“可怜南溪丫头,被亲妹妹抢了男人不说,现在还……”
姜瀛玉的洗衣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妇女们回头看见她,立刻噤声,装作专心搓洗衣服的样子。
那一刻,姜瀛玉彻底明白了姜南溪的计划。
她不仅要毁掉自己的名声,还要让席砚南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而最可怕的是,她快要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