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溪在河心岛的芦苇丛中爬行了整整一夜。
右腿骨折处已经肿胀发紫,每次移动都像有千万根钢针在骨髓里搅动。
天蒙蒙亮时,她终于摸到那座锈迹斑斑的气象站铁皮屋。
铁门上的锁早已锈死,姜南溪用河滩捡来的碎石砸开合页。
屋内弥漫着霉味和老鼠粪便的气息,阳光从铁皮缝隙中漏进来,照见墙角那个标着“农药”字样的铁柜。
柜门打开的瞬间,姜南溪腿一软跪倒在地。
里面整齐码放着十几个档案盒,最上面那个贴着林书瑶的照片——是张记者证复印件。
“林老师……”姜南溪的指尖抚过照片上明媚的笑容。
她颤抖着打开档案盒,里面是厚厚一叠病历复印件,每张都盖着红星农场的公章。
这些所谓的“病历”上,健康的女囚们被诊断出各种不存在的疾病,最后一页统一标注着“建议转院治疗”。
最底下的信封里装着张运输清单,上面记录着每月15日有辆绿色皮卡从农场后门离开,收货方是省城某家卫生所。
姜南溪突然想起昨晚那个被扔进河里的麻袋,胃里一阵翻涌。
渔夫给的记忆卡插进气象站的老旧电脑后,屏幕上跳出数百个视频文件。
姜南溪点开最近日期的那个,画面里刘大疤正和穿白大褂的男人交谈。
“这次三个都是O型血,肾脏很健康。”白大褂递过厚厚一叠钞票,“老规矩,死亡证明要提前开好。”
视频日期正是上周,而名单上有两个是姜南溪同寝室的姑娘。
她死死咬住手背才没尖叫出声,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窗外突然传来引擎声。
姜南溪扑到窗边,看见三辆警车正沿河岸搜索。
她下意识缩回阴影里,却在警车中认出那辆绿色皮卡,昨晚抛尸的那辆!
“必须去省城……”姜南溪把记忆卡藏进内衣夹层,用林书瑶记者证上的别针固定好。
她撕下衬衫下摆包扎好右腿,拄着锈铁管当拐杖,向气象站后方的杉树林挪去。
树林尽头是条县级公路。姜南溪躲在排水沟里,直到听见重型卡车的轰鸣。
当那辆运煤车因上坡减速时,她抓住车厢护栏奋力一跃。
“操!不要命了?!”司机从后视镜看到血迹,一个急刹停在路边。
姜南溪滚落在路基旁,抬头时满脸是血:“求您……带我去省公安厅……”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黑脸汉子,看到她的囚衣脸色大变。
姜南溪急忙掏出林书瑶的记者证:“我是记者……卧底调查……”
“上来!”司机突然压低声音,“我闺女去年在红星农场‘病逝’的。”
他脱下外套扔给姜南溪,“盖着点,前面有检查站。”
检查站栏杆前站着两个公安,其中一个正拿着对讲机说什么。
司机老张猛打方向盘冲进旁边加油站:“妹子,他们收到通知了!”
姜南溪看见警车正在调头。
老张塞给她两百块钱和一件反光背心:“加油站后头有辆去省城的冷链车,就说是我表妹跟车的!”
冷链车司机嚼着槟榔打量姜南溪:“老张的表妹?咋瘸了?”
“在仓库摔的。”姜南溪把血迹斑斑的右腿藏在工作服下,“哥,能给手机充个电吗?”
当手机重新开机时,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杜远”——是渔夫昨晚用她手机存的号码。
姜南溪拨通电话,对方立刻接起来:“别去县公安局!他们副局长是农场张主任的姐夫!”
冷链车突然急刹。
前方收费站站着五六个公安,正在逐车检查。
司机骂了句脏话:“又查走私冻品?”
姜南溪蜷缩在副驾驶座位下,听见公安敲车窗:“所有人员出示身份证。”
她的囚衣下摆露了出来,被后视镜照得一清二楚。
“这血迹怎么回事?”公安的手已经按在枪套上。
司机突然降下车窗呕吐,秽物喷了公安一身:“对不住啊警官!我这拉了一夜肚子……”
公安骂咧咧地躲开,挥手放行。
车子开出一公里后,司机从座位下摸出把匕首抵住姜南溪脖子:“刘队长说逮住你能领三万。”
姜南溪的血液瞬间结冰。
司机单手发着短信,匕首在她咽喉处划出血痕:“老实点,他们在前头服务区等着……”
前方出现“陡坡慢行”的警示牌。
姜南溪突然抓住方向盘猛打,冷链车像醉汉般撞向护栏。
在司机本能踩刹车的瞬间,她抓起工具箱里的扳手砸向对方太阳穴。
车子斜停在应急车道时,姜南溪拖着伤腿跳下车。
护栏外是陡峭的山坡,她眼一闭滚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姜南溪躺在充满消毒水味的房间里。
穿警服的女人正在给她输液,见她醒了立刻按住她肩膀:“别动!你右腿胫腓骨骨折,左手尺骨骨裂。”
“这是……”
“省公安厅医务室。”女公安递过温水,“我是刑侦总队杨宁,杜远同志已经向我们通报了情况。”
姜南溪猛地抓住杨宁手腕:“记忆卡!在内衣……”
“在这。”杨宁举起证物袋,“还有你从气象站带出来的文件。厅长亲自下令成立专案组,现在红星农场已经被包围了。“
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紧急新闻:“今日凌晨,省公安厅对红星劳改农场突击检查,当场控制涉嫌器官买卖的医护人员五名……农场负责人张某在逃……“”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满脸是伤的杜远冲进来:“他们转移了大部分账本!现在缺直接证据链!”
姜南溪想起什么似的挣扎坐起:“相机!在农场北门雷击木的树洞里!”
她抓住杨宁的手,“里面有账本原件照片,还有……老周太太用命换来的警卫轮班表!”
杨宁立刻拿起对讲机布置任务。杜远坐到病床边,声音哽咽:“老周太太她……”
“我知道。”姜南溪望向窗外,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林老师的相机,是老周太太偷偷藏了两年……”
三天后,姜南溪坐着轮椅被推进省检察院听证室。
投影仪上正在播放记忆卡里的视频,画面中刘大疤正在手术室清点器官保存箱。
“根据姜南溪同志提供的证据,我们已查实近五年有二十七名在押人员被非法摘取器官。”
检察官的声音在颤抖,“涉及县公安局、司法局等九个部门的保护伞……”
听证会结束已是深夜。
杨宁推着轮椅穿过长廊时,姜南溪突然看见留置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刘大疤头上缠着绷带,正透过铁栅栏死死盯着她。
“他是在邻省抓捕的。”杨宁注意到姜南溪的颤抖,“右腿截肢了,还妄想用私藏的枪反抗。”
刘大疤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小婊子,你以为这就完了?”
他神经质地抠着绷带,“张主任上面还有人……你等着……”
杨宁迅速推走轮椅,但姜南溪已经听见了。
电梯门关闭时,她轻声问:“那个卫生所……”
“院长是前省政法委书记的妻弟。”杨宁按下B2层按钮,“中央纪委已经派工作组下来了。”
地下车库的灯光忽明忽暗。
快走到公务车前时,姜南溪突然抓住杨宁的手:“有人跟踪我们!”
阴影里走出个穿风衣的男人,杨宁立刻拔枪。
对方举起证件:“省纪委第三监察室。”
他看向姜南溪,“姜同志,中纪委领导想当面听你汇报。”
杨宁警惕地挡在轮椅前:“为什么不走正式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