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的第二天，姜瀛玉在闹钟响起前就醒了。窗外，秋日的晨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暗影，梧桐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身旁的席砚南。

然而当她转身，却发现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被褥整齐地叠放在一旁，仿佛没有人睡过。姜瀛玉的心猛地一沉，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睡衣下摆。难道他又去医院了？不是说好要休学术假的吗？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姜瀛玉循声走去，眼前的景象让她愣在了门口。

席砚南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身上套着那条她去年买的蓝色格子围裙——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穿。他左手拿着手机，右手笨拙地握着锅铲，眉头紧锁地盯着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鸡蛋。

“应该翻面了...”他自言自语道，小心翼翼地用锅铲边缘挑起鸡蛋边缘，结果蛋黄破了，流了一锅。

“噗——”姜瀛玉忍不住笑出声来。

席砚南猛地转身，脸上闪过一丝窘迫，随即又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

姜瀛玉走近，看着锅里惨不忍睹的煎蛋和旁边几片烤得焦黑的面包，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伸手接过锅铲：“我来吧，大医生。”

“不，”席砚南却轻轻挡开她的手，“让我再试一次。医生说适当的手部活动有助于恢复。”他指了指自己胸口，那里有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手术疤痕，“而且...我想学着做这些。”

姜瀛玉怔住了。结婚七年，席砚南从未主动提出要做家务，更别说下厨了。他总是有做不完的手术，看不完的病例，连吃饭都常常在医院解决。

“那...我教你？”她试探性地问。

席砚南点点头，眼神专注得像是在观摩一台复杂的手术。姜瀛玉站在他身后，双手覆在他的手上，引导他如何控制火候，如何完美地翻面。他的手掌比从前粗糙了些，手术后休养期间经常帮孩子们做手工留下的茧子蹭着她的皮肤。

“你看，这样轻轻一挑...”姜瀛玉带着他的手动作，一个完美的太阳蛋呈现在锅中。

席砚南转头看她，鼻尖几乎碰到她的脸颊：“比缝合血管简单多了。”

两人相视一笑，姜瀛玉突然意识到这是手术后他们第一次如此轻松地相处。没有医院的消毒水味，没有随时可能响起的紧急电话，只有平底锅里的油香和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晨光。

早餐后，他们一起叫醒了明熙和明柔。与第一天的抗拒不同，明柔今天自己选好了要穿的小裙子，还坚持要戴舅舅给的听诊器去幼儿园。明熙则一如既往地活力四射，光着脚丫满屋子跑，直到席砚南一把将他捞起来，用“恐龙医生”的游戏才让他乖乖穿好衣服。

送孩子们到幼儿园后，回家的路上姜瀛玉一直沉默着。席砚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在想什么？”他问。

姜瀛玉看着车窗外飞逝的景色：“就是...有点不习惯。以前总是忙得脚不沾地，现在突然有了这么多空闲时间。”

席砚南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摩挲：“我订了两张电影票，下午的。陈医生说多看电影有助于情绪恢复。”

姜瀛玉惊讶地转头看他：“你？看电影？”在她的记忆里，席砚南连孩子们喜欢的动画片都很少看完过，总是看到一半就被电话叫走。

“嗯，浪漫爱情片。”席砚南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据说评分很高。”

电影院里，席砚南不仅看完了整部电影，还在姜瀛玉为剧情落泪时及时递上纸巾，甚至记住了女主角的名字——这在以前简直是天方夜谭。散场后，他们路过一家玩具店，席砚南突然停下脚步。

“我们给孩子们买个礼物吧，庆祝他们适应幼儿园。”他说着，已经走向了恐龙玩具区。

姜瀛玉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认真比较各种恐龙模型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酸涩。手术前的席砚南绝不会浪费时间在玩具店，他总是说“让保姆去买就行了”。

回家路上，席砚南的手机响了。姜瀛玉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体——医院的电话总是这样突然闯入他们的生活。但席砚南只是看了一眼屏幕，就按下了静音键。

“不接吗？”姜瀛玉小心翼翼地问。

“是科室的事，”席砚南将手机放回口袋，“陈主任能处理。我们说好的，这一年我只做学术研究，不参与临床工作。”

姜瀛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既欣慰于丈夫的转变，又隐隐担忧这种改变能持续多久。毕竟，工作狂的席砚南才是她认识十年的那个人。

晚餐时，席砚南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的决定：“我打算每周三和周五下午去幼儿园接孩子们，然后带他们去公园或者博物馆。”

席曼婷正喝着汤，差点呛到：“哥，你认真的？”

“当然，”席砚南给明熙擦掉嘴角的饭粒，“我已经查好了，明天科技馆有恐龙特展。”

明熙立刻欢呼起来，连一向安静的明柔也眼睛发亮：“舅舅真的会来吗？不会像上次那样突然走掉？”

这个问题像一把小刀刺进姜瀛玉的心。上次是明柔的生日，席砚南答应陪她去动物园，结果一个急诊电话就把他叫走了，留下哭成泪人的明柔和满桌没动过的蛋糕。

席砚南放下筷子，绕过桌子蹲在明柔面前：“舅舅保证，这次就算院长打电话来，我也会把手机关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给明柔看，“看，我已经买好票了，四张，我们全家一起去。”

姜瀛玉凑过去看，发现票上确实印着四个人的名字，连日期都是手写上去的——席砚南向来只用电子日历。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丈夫是认真的。

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了，姜瀛玉发现席砚南不在卧室。她寻着微弱的光线来到书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

她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还是放不下工作吗？

轻轻推开门，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愣住了。席砚南确实在电脑前，但屏幕上不是医学论文，而是一个打开的网页，标题是《如何制作恐龙主题便当》。书桌上散落着几张画满涂鸦的纸，走近看才发现是席砚南设计的“恐龙科学实验”，用食用色素和小苏打模拟火山喷发。

席砚南察觉到她的存在，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笔记本：“想给明熙一个惊喜。”

姜瀛玉走到他身边，突然注意到书架上的变化。以前排满医学专著的架子，现在多出了一排育儿书籍和儿童心理学教材，有几本还夹着便签纸。

“你...真的变了。”她轻声说。

席砚南拉她坐在自己腿上，这个动作在以前忙碌的日子里几乎绝迹。他抚摸着她的长发：“不是变了，是终于看清了什么更重要。”他的手移到胸口的手术疤痕上，“当麻醉生效前的那一刻，我脑子里闪过的不是那些没发表的研究，而是明熙第一次叫我爸爸的样子，是明柔出生时你疲惫又幸福的笑容...”

姜瀛玉的眼眶湿润了。她紧紧抱住丈夫，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和新的烟火气息。

“我只是...害怕这只是一时的。”她终于说出了心中的忧虑，“等你完全康复了，会不会又回到从前那样？”

席砚南捧起她的脸，眼神坚定而温柔：“我错过太多了。记得明熙第一次走路时我在做手术，明柔第一次说话时我在开会...我不会再让这些时刻溜走了。”

他指向书桌上的一个相框，那是他们全家在手术后的合影：“死亡是最好的老师，它教会我珍惜活着时的每一分钟。而我现在最想珍惜的，就是和你、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光。”

第二天早晨，姜瀛玉醒来时发现枕边放着一本手绘的小册子，封面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瀛玉的幸福清单”。翻开第一页，是席砚南工整的字迹：

“1.每周约会一次（我已经订好了旋转餐厅）

2.每月全家短途旅行（第一个目的地：恐龙谷）

3.每天至少拥抱三次（现在可以兑现第一个了）”

姜瀛玉笑着转身，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晨光中，席砚南的眼睛闪闪发亮，不再是手术前那种疲惫的光芒，而是一种新生的、充满期待的光彩。

“早安，我的太太。”他吻了吻她的额头，“今天的第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