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明远已经站在了樱花树下。枝头绽放的粉色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偶尔飘落的花瓣像是一场温柔的雪。他蹲下身,手指轻抚那块埋藏时间胶囊的泥土标记,心跳比平时快了几分。
“都准备好了吗?”席砚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远回头,看见父亲穿着那件熟悉的深蓝色衬衫,手里拿着一个小铲子。虽然身形依然清瘦,但他的步伐已经稳健如初。
明远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心形石头:“带了这个,就像带着您的心脏一起来了。”
姜瀛玉和明澈也赶到了,一家人围着樱花树站成一圈。陈爷爷和王教授特意请了假,站在稍远处用相机记录这一刻。明澈迫不及待地抢过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挖开松软的泥土。
“慢点,别伤到树根。”席砚南轻声提醒,目光却比任何人都要急切。
当铲子碰到金属盒子的清脆声响传来时,明远感觉喉咙突然发紧。他帮忙拂去最后一层泥土,取出那个已经有些锈迹的防水盒。盒子表面凝结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星星的碎片。
“谁先来?”姜瀛玉轻声问。
明澈立刻举手:“我!我!”他接过盒子,笨拙地拧开已经生锈的螺丝。五张纸条静静地躺在里面,虽然边缘有些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明澈找到自己画的那幅画——小人举着发光的星星。他兴奋地指着画说:“看!我的愿望实现了!爸爸现在能跑能跳,比星星还亮!”
姜瀛玉取出自己的纸条,轻声念道:“愿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看遍世间所有星辰。”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个愿望每天都在实现。”
陈爷爷的纸条上写着“医学进步,仁心永存”。老人推了推眼镜,指着远处停着的一辆印有基因研究所标志的车:“最新消息,基于砚南病例研发的新疗法已经获批临床试验了。”
明远展开自己的纸条:“我希望成为像爸爸一样的医生,治好所有生病的心脏。”他抬头看向父亲,发现席砚南正凝视着他胸前别着的那枚手术刀模型胸针——那是他最近每天都会佩戴的。
最后轮到席砚南。他展开那张只写着“永远”的纸条,阳光透过樱花枝桠,在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当时写下这个词,”他轻声说,“我想的是医学事业的永恒,是家人间爱的永恒。”他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明远身上,“但现在我明白了,'永远'是由无数个'此刻'组成的。就像现在——”
一阵风吹过,樱花如雨般落下。明远突然发现,父亲的眼角闪烁着泪光,但嘴角却挂着最灿烂的笑容。
“爸爸,您的检查报告!”明远从背包里取出今早刚收到的邮件,“王教授说您的EF值已经恢复到65%,心肌纤维化区域缩小了80%!”
席砚南接过报告,却没有立即查看。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樱花,轻轻放在时间胶囊的盒子里:“这个春天,我们一起见证了奇迹。”
回程的路上,明远故意放慢脚步,和父亲走在最后。他小声说:“国际心脏学会的研讨会,下周三就要出发了。”
席砚南点点头:“全家都去。我已经和医院请好假了。”他顿了顿,“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个地方想带你去。”
第二天傍晚,席砚南开车带明远来到了医学院。初夏的校园里,梧桐树投下长长的影子。他们停在一栋老式建筑前,门廊上刻着“仁心仁术,济世为怀”八个大字。
“这是我当年上课的地方。”席砚南的声音里带着怀念,“第一次解剖课,第一次临床实习,第一次参与手术...都在这里。”
他带着明远穿过安静的走廊,来到一间阶梯教室。夕阳透过彩绘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五彩斑斓的光斑。席砚南走到讲台上,轻轻抚过斑驳的木制讲桌。
“站在这里时,我就想将来要带自己的孩子来看看。”他望向明远,“告诉他医学不仅是知识和技能,更是一种传承。”
明远走上讲台,站在父亲身边。从这个角度,他能想象出当年年轻的席砚南是如何专注地听讲,如何认真地记笔记。讲桌上刻着许多歪歪扭扭的字迹,都是历届医学生留下的。
“找找看。”席砚南递给他一支笔,“应该还在...”
明远弯腰仔细寻找,终于在讲桌边缘发现了那行已经模糊的小字:“席砚南,1999级,心外科”。字迹旁边刻着一颗小小的心形图案。
“我也要刻一个。”明远说。他在父亲的名字旁边工整地写下:“席明远,未来医学生”,然后画了一颗带着星光的心脏。
离开时,席砚南带他去了医学院的图书馆。在最角落的一个书架前,他抽出一本装帧古朴的《心脏解剖图谱》。
“这本书出版于1953年,是我的导师的导师编写的。”他翻开扉页,指着上面一连串的签名,“每位拥有者都会留下名字和日期。看这里——”
明远看到最新的一条记录是五年前,席砚南工整的字迹写着:“医道无止境,仁心永相传”。
“现在该你了。”席砚南递给他一支钢笔。
明远的手有些发抖。他在父亲的字迹下方写下:“医学是科学与爱的交响曲。席明远,2023年春”。想了想,他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望远镜图案。
回家的路上,路灯渐次亮起。明远突然问:“爸爸,您还记得我小时候问过,为什么选择当心外科医生吗?”
席砚南微笑着点头:“当时我说因为心脏是最精密的器官。”
“现在呢?如果让您重新回答。”
席砚南将车停在路边。远处,第一颗星星刚刚出现在暮色中。他指向自己的胸口:“因为它不仅是泵血的器官,更是情感的居所。每一次跳动都在诉说生命的语言——而医生,就是这种语言的翻译者。”
明远望向窗外的星空,不需要望远镜也能认出那颗属于他们家的星星。“砚玉远澈”星今晚格外明亮,旁边的蓝色伴星如同心脏模型里发光的基因序列。
研讨会前的最后几天,明远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完善报告上。他将父亲的治疗过程制作成详细的图表,配上星象变化记录和心脏模型的照片。席砚南则整理着多年来的病例资料,两人常常工作到深夜。
出发前一晚,明远发现父亲独自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那张泛黄的手术室照片。
“紧张吗?”明远站到他身边。
席砚南摇摇头:“只是想起第一次参加学术会议时,我紧张得把幻灯片顺序都弄乱了。”他笑着回忆,“是我的导师悄悄递来一杯温水,说'记住,真正的医学不在PPT里,而在病床前'。”
明远摸出随身携带的手术刀模型:“那明天,就让我当您的'小导师'吧。”
国际心脏学会的会场灯火通明。当席砚南站在演讲台上,背后屏幕显示出“基因疗法在终末期心肌病中的应用:一个医生患者的自述”的标题时,全场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明远坐在第一排,看着父亲从容不迫地讲述自己的病例。那些曾经让他夜不能寐的医学术语,那些在病房里反复讨论的治疗方案,此刻都化作了给予其他患者希望的种子。
当席砚南展示明远制作的心脏模型和星象对照图时,会场传来阵阵惊叹。一位白发苍苍的专家举手提问:“这个发光的基因序列设计,灵感来自哪里?”
席砚南看向明远的方向,微笑着说:“来自我的儿子,和我们的守护星。”
提问环节,明远勇敢地站起来回答了关于星象记录方法的专业问题。他那稚嫩却准确的语言让在场专家们频频点头。会议结束后,好几位教授特意来找他交流,其中就包括当年送给席砚南手术刀模型的导师。
“看来我的礼物找到了最合适的继承人。”老教授拍拍明远的肩膀,对席砚南说,“你不仅治愈了自己的心脏,还培养了一颗崭新的医者之心。”
返程的飞机上,明远靠着舷窗,望着云层之上的星空。席砚南递给他一个牛皮纸信封:“给你的奖励,小医生。”
信封里是一张医学院预科班的录取通知书,明年夏天生效。明远惊喜地抬头,看见父亲眼中闪烁的光芒。
“这只是开始。”席砚南说,“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我知道你已经准备好了。”
明远从背包里取出观察日记,翻到最新的一页。上面画着樱花树下的全家福,旁边记录着:“'砚玉远澈'星亮度2.0等,伴星稳定。爸爸演讲完美。结论:有些星星会变成太阳,照亮更多生命。”
合上本子,他轻轻握住父亲的手。那只曾经教他使用听诊器、指导他制作心脏模型的手,现在温暖而有力。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在星辰与云海之间,医学世家的传承如同永不熄灭的星光,照亮着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