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清晨,姜瀛玉是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醒来的。她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席砚南已经起床了,被窝里只余下一丝暖意。
窗外,天色刚刚泛白,整个村子却已经苏醒,远远近近的爆竹声像炒豆子般噼啪作响。
姜瀛玉穿好新做的枣红色棉袄,推开房门。
院子里,席砚南正和秦志强一起清扫昨夜燃放的鞭炮碎屑,两人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雾。
“新年好!”姜瀛玉笑着打招呼。
席砚南抬头,眼睛里立刻盛满了笑意:“怎么不多睡会儿?昨晚守岁到那么晚。”
“被鞭炮吵醒了。”姜瀛玉拢了拢衣领,走到丈夫身边,“爹呢?”
“一早就被生产队长请去喝酒了。”席砚南压低声音,“听说要商量开春后村里建小学的事。”
姜瀛玉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秦志强插话道:“嫂子,你昨天说的办女子学堂的事,我跟队里几个战友家属提了提,她们都很感兴趣呢。”
早饭是昨晚剩下的饺子,重新煎得金黄酥脆。
一家人围坐在堂屋里,热腾腾的饺子配上小米粥,简单却温馨。
“瀛玉啊,”席父放下筷子,突然正色道,“你昨天说的办女子学堂的事,爹想了一晚上。西厢房空着也是空着,开春我就找人收拾出来,给你当教室用。”
姜瀛玉没想到公公这么上心,一时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席曼婷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脚,她才回过神来:“谢谢爹!我一定会好好教。”
“我也要帮忙!”席曼婷举手,“我可以教女孩子们基础的卫生知识,怎么处理小伤口啦,怎么预防常见病啦。”
秦志强笑着补充:“我负责接送学生,保证安全。”
席砚南没说话,只是默默给姜瀛玉夹了个饺子,眼神里满是支持。
早饭后,一家人正准备出门拜年,院门却被敲响了。开门一看,是刘寡妇牵着小芳,身后还跟着几个面生的妇女和孩子。
“姜老师,新年好!”小芳今天穿了件半新的蓝布棉袄,头发梳成两个小辫,看起来比昨天精神多了。
刘寡妇有些拘谨地搓着手:“姜老师,我带几个姐妹来给您拜年。她们听说您要办学堂,都想来看看……”
姜瀛玉连忙将人让进院子。
原来,这几个妇女都是村里有女儿的人家,听说姜瀛玉要办女子学堂,特意来打听情况。
“姜老师,我家丫头九岁了,还没进过学堂。”一个扎着头巾的妇女推了推身边瘦小的女孩。
“我家这个十二了,能帮着干不少活,但要是能认几个字……”
另一个妇女话没说完,眼圈先红了。
姜瀛玉心头一热,蹲下身平视着几个女孩:“你们想读书吗?”
女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怯生生地点头。小芳突然大声说:“我想!我要像姜老师一样有学问!”
众人被逗笑了。姜瀛玉站起身,对几位母亲说:“学堂开春就办,不收学费,只要孩子们愿意学。上午教识字算数,下午教些实用的女红手艺,不耽误干活。”
妇女们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刘寡妇拉着姜瀛玉的手:“姜老师,您这是积德行善啊!”
送走客人后,席砚南不知何时站到了姜瀛玉身后:“看来你的学堂不愁生源了。”
姜瀛玉转身,眼中闪着光:“砚南,我想把课程安排得实用些。除了识字算数,还可以教她们记账、写信,甚至基础的农业知识。”
“慢慢来,”席砚南温和地说,“一口吃不成胖子。对了,我去看看西厢房,得提前规划下怎么布置。”
接下来的几天,席家上下都为即将开办的学堂忙碌起来。
席砚南从木匠铺拉来木材,亲手打造了十套小桌椅;秦志强从县城带回了一块黑板和几盒粉笔;席曼婷则整理出一批医学入门书籍,准备制作简易教材。
正月初五那天,席老爹带着生产队长突然登门。队长一进门就大声说:“姜老师,村里决定支持你办女子学堂!大队部拨了二十块钱经费,还免了席家今年一半的公粮!”
姜瀛玉惊喜得说不出话来。席老爹在一旁笑眯眯地补充:“我跟队长商量了,等秋收后,把祠堂旁边的空房子腾出来给你当正式校舍。现在先在咱家凑合着。”
夜幕降临,忙碌了一天的姜瀛玉终于得空休息。
她走到院子里,发现席砚南正坐在磨盘上看星星。
“累了吧?”席砚南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位置。
姜瀛玉摇摇头,靠在他肩上:“就是有点担心教不好。”
“你连大学都能考上,教小孩子识字有什么难的?”
席砚南笑道,“对了,我也有个想法。”
原来,席砚南打算扩大自己的木匠作坊,多招几个学徒。”
现在政策好了,我想试试做些新式家具,往县城供销社送。”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要是做得好,说不定明年咱家就能盖新房子了。”
姜瀛玉握住丈夫的手:“你一定行!”
夜空中,星星像撒了一把碎钻,明亮而宁静。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除夕过后的村庄祥和安宁。
“砚南,”姜瀛玉突然说,“等学堂办起来了,我想请曼婷每个月来给女孩子们上节卫生课。你说志强会同意吗?”
席砚南笑了:“他巴不得呢。你不知道,那小子每次收到曼婷的信,都要在村里炫耀好几天。”
正月十五的雪下得突然,鹅毛般的雪花一夜之间给席家村盖了层厚棉被。
姜瀛玉天不亮就醒了,轻手轻脚地披衣下炕,生怕惊动身旁熟睡的席砚南。
她摸黑点亮油灯,微弱的火苗在玻璃罩里跳动,映亮了西厢房墙上贴着的课程表。
那是她用红纸剪成的小灯笼形状,每个灯笼里都用工整的毛笔字写着“识字”、“算数”、“卫生”。
窗棂上的冰花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姜瀛玉呵了口白气,用手指在冰花上融出一个小孔,透过它往外看。
院子里新栽的梅树枝丫上堆着雪,像撒了层糖霜。
她突然想起大学时读过的一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席砚南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带着晨起的沙哑。一双温暖的大手从后面环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