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兴致勃勃准备行动时,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传来:“慢着!”
众人回头,只见老赵头拄着锄头站在田埂上,黝黑的脸上皱纹深刻。
他是村里最固执的老庄稼把式,向来不信新法子。
“赵叔,您这是?”李婶子疑惑道。
老赵头重重地哼了一声:“黄毛丫头出的主意也敢信?棉籽饼那玩意儿能当肥?别把地给糟蹋了!”
他转向姜瀛玉,“你是从城里下来劳改的,又不是种地的,懂什么庄稼活?”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席曼婷气得脸都红了,刚要反驳,却被姜瀛玉轻轻拉住。
“赵大爷,”姜瀛玉不慌不忙地走到田边,弯腰抓起一把土,“您看这土,捏都捏不散,是不是像您前年种坏的那块菜地?”
老赵头一愣,显然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事。
“那年您用了新买的豆饼,结果……”姜瀛玉故意没说完。
老赵头的脸色变了变。
那回他贪便宜买了掺盐的劣质豆饼,差点毁了一季的收成。
“这、这不一样!”他梗着脖子道。
“是不一样。”姜瀛玉温声道,“您那是被骗了,这回咱们用自家榨的棉籽饼,我还没显怀的时候也在农技站帮忙,这些法子都是试验过的。”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本发黄的小册子:“这上面都记着呢,您要不信,让村长念念?”
老赵头盯着那本子,将信将疑。这时村长挤进人群,接过册子翻了翻:“还真是农技站的章!老赵,要不……咱试试?”
见最有威望的两个人都这么说,老赵头的气势顿时弱了三分。
但他仍不死心:“那要是耽误了时节……”
“这样吧,”姜瀛玉突然提议,“咱们先拿我家自留地试,成了大家再跟着做,不成损失也不大。”
这话一出,连老赵头都不好再反对。李婶子第一个响应:“要试就试我家的!瀛玉帮过我家那么多……”
“用我家的!”
“我家地近!”
村民们竟争相请缨,方才的犹豫一扫而空。
最终定了村东头三亩公田做试验。
第二天天刚亮,席曼婷就带着十几个青壮年上了后山。
姜瀛玉本想跟着去,被众人死活劝住,只好坐在田埂上指挥。
“沟要开得深些……对,顺着坡势……”
“腐叶土别压太实。”
她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
连老赵头都忍不住凑过来看,嘴里还嘟囔着:“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好主意……”
三天后,奇迹发生了。
经过处理的麦苗竟然真的挺直了腰杆,黄叶尖上冒出新绿。
消息传开,全村人都跑来看热闹。
“神了!真神了!”王老汉摸着麦苗直咂嘴。
李婶子更是拉着姜瀛玉的手不放:“你可救了咱们全村啊!”
老赵头蹲在地头闷声不响,突然起身走到姜瀛玉面前,从怀里掏出个布包:“给娃的。”
说完扭头就走。
席曼婷好奇地打开一看,竟是对精致的银铃铛,看做工就知道是压箱底的宝贝。
正当众人欢天喜地时,一个浑身是泥的小伙子慌慌张张跑来:“不好了!上游水库要开闸放水,咱们刚施的肥!”
所有人脸色大变。这要是被大水一冲,三天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姜瀛玉猛地站起来,肚子却突然一阵抽痛。她强忍着道:“快!快去找席砚南,他有水库工作的朋友!”
席曼婷箭一般冲了出去。
姜瀛玉扶着树慢慢坐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婶子最先发现不对:“瀛玉?你咋了,肚子疼啊?”
“没事,”姜瀛玉勉强笑笑,“就是孩子踢得厉害。”
席曼婷跟着老赵头的驴车一路狂奔,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咔咔的声响。
初春的山风格外凛冽,吹得她脸颊生疼。
“再快点!”
她死死攥着车板,眼睛盯着远处已经能看到的水坝轮廓。
当他们冲到水库管理处时,闸门已经升起一尺多高,湍急的水流正轰隆作响地奔涌而出。
席曼婷跳下车就往控制室跑,却被两个人拦住。
“站住!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不是闲人!”席曼婷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下游十几个村子的庄稼都要被淹了!”
其中一个男人皱眉:“放水通知早就下达了,你们没做准备?”
“通知?什么通知?”席曼婷愣住了,“我们村根本没接到消息!”
老赵头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同志,这是我们的土地证明,求您通融一下……”
控制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技术员走了出来:“吵什么?放水是上级命令,不能耽搁。”
席曼婷急中生智:“技术员同志,下游有刚播种的试验田,是县农技站的重点项目!”
她掏出姜瀛玉给的那本小册子,“您看,这上面有农技站的公章!”
技术员将信将疑地翻看册子,脸色渐渐变了:“这、这确实是……”
就在这时,闸门又升高了一截,水流顿时变得更加湍急。
席曼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求求您了!那是全村人半年的口粮啊!”
技术员慌了神:“你快起来!这、这不合规矩!”
“怎么回事?”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大步走来,胸前还别着水库管理处的工牌。
“王站长!”技术员如蒙大赦,“这姑娘说下游有试验田!”
席曼婷抬头,突然觉得这人眼熟。
这不正是哥哥经常提起的那个王叔吗?
“王叔!”她脱口而出,“我是席砚南的妹妹!”
王站长愣了一下,随即蹲下身仔细打量她:“小南的妹妹?都长这么大了!”
他脸色突然一变,“你哥的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但现在全村的地……”席曼婷急得语无伦次。
王站长站起身,对技术员果断下令:“立即停止放水!”
“可是汛期……”
“执行命令!”王站长厉声道,转头对席曼婷说,“带我去看看情况。”
当闸门缓缓落下时,席曼婷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王站长拍拍她的肩:“走,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回村的路上,王站长详细询问了情况。
原来放水通知只发到了村委会,而这段时间会计去县里学习,通知被压在了一堆文件底下。
“这事怪我。”王站长沉着脸说,“新来的技术员不熟悉下游情况。”
当他们回到村里时,姜瀛玉正指挥着村民们在田边挖排水沟。
看到席曼婷从吉普车上跳下来,她悬着的心才放下。
“王大哥?”席砚南拄着拐杖迎上来,两人紧紧握手。
王站长看着田里忙碌的村民,突然卷起袖子:“我也来帮忙!”
夕阳西下时,一条蜿蜒的导流渠已经挖好。
王站长承诺会重新调整放水时间,给村民们留出三天时间抢收。
“多亏了曼婷。”姜瀛玉揉着酸痛的腰说,“要不是她跑这一趟……”
席曼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听见老赵头大声说:“这丫头有胆识!以后村里有事,算我老赵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