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忘不掉的。”姜南溪忽然凑近在姜瀛玉耳边低语。
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廓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劣质香水味。
那味道让姜瀛玉胃部一阵抽搐。
“就像你忘不掉我做过的事,我也忘不掉……你的那些小秘密。”
姜瀛玉的瞳孔骤然收缩,竹篮从手中滑落,里面的苹果滚落一地,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浅坑。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涌的声音,和那句“小秘密”的回响。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姜南溪弯腰捡起一个苹果,红色果皮在苍白的手指间显得格外刺目。
她慢条斯理地在衣服上擦了擦,羊绒大衣上立刻留下一道水痕。
“我记得你从小就毛手毛脚的,那次打碎妈妈最爱的青瓷花瓶,还推到我身上……”
“那是你打碎的!”姜瀛玉脱口而出,声音在空旷的雪地里显得异常尖锐。
她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迅速调整表情,强迫嘴角上扬,“姐,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你现在刚回来,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
她弯腰去捡散落的苹果,借机避开对方的视线。
姜南溪直起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需要什么,你很清楚。”
她向前迈了一步,靴子碾碎了一片薄冰,“就像三年前那个雨夜,你很清楚我要什么一样。”
雪花落在姜瀛玉的睫毛上,模糊了视线。
腹中的孩子突然剧烈踢动起来,仿佛在抗议这段对话。
她下意识护住肚子,感受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不是生理上的,而是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瀛玉!”
一个焦急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席砚南推着轮椅从雪地里艰难地赶来,轮子在积雪中留下两道深深的沟壑。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额头上却沁出细密的汗珠。
单薄的灰色毛衣肩头已经落满雪花,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砚南!”姜瀛玉转身,看到他这副模样,心脏像被狠狠揪住。
她小跑过去,雪花灌进棉鞋也浑然不觉,“你怎么……”
席砚南的轮椅猛地停在姜瀛玉身边,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留下淤青。
他的目光如刀锋般扫向姜南溪,身体不自觉地挡在妻子前面,像一堵摇摇欲坠却固执坚守的墙。
姜南溪脸上立刻堆满笑容,眼角挤出细纹:“砚南,好久不见,你的腿……”
她视线下移,在男人盖着毛毯的膝盖处停留,“还好吗?”
席砚南冷冷地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托你的福,死不了。”
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姜瀛玉感觉到丈夫的手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愤怒。
她轻轻回握,触到他掌心一道凸起的疤痕——那是三年前车祸留下的。
这个认知让她胃部又是一阵绞痛。
“我们该回去了。”席砚南不再看姜南溪,转而用毛毯一角擦拭妻子沾雪的发梢,“曼婷煮了粥,再不吃要凉了。”
姜瀛玉点点头,机械地迈开步子。
走出几步,她鬼使神差地回头。
姜南溪还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眼神阴鸷得可怕。
更令她血液凝固的是,姐姐缓缓举起那个擦过的苹果,对着阳光转动了一下。
果皮上赫然有个半月形的指甲印,正是她刚才失态时掐出来的。
“她跟你说什么了?”转过第一个路口,席砚南突然停下轮椅。
融化的雪水从他发梢滴落,在膝头的毛毯上晕开深色痕迹。
姜瀛玉摇摇头,拢了拢围巾:“没什么,就是……叙叙旧。”
她盯着路边一株被雪压弯的野菊,花瓣边缘已经结了一层薄冰。
席砚南猛地转动轮椅,金属部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伸手抬起妻子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瀛玉,不要瞒我。”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冰凉的脸颊,“她是不是威胁你了?就像之前那样?”
雪花落在姜瀛玉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水珠,像眼泪一样滑落。她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那些秘密太沉重,一旦说出来,她小心翼翼维护的幸福可能会像泡沫一样破碎。
远处传来冰棱断裂的脆响,仿佛是她心脏的声音。
“她提到了……过去的事。”姜瀛玉最终选择部分真相,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围巾流苏,“她说她后悔了,但我感觉……”
一个雪块从屋檐滑落,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吓得她肩膀一颤。
“感觉她不怀好意。”席砚南替她说完,眼中燃起怒火。
他松开妻子的下巴,转而握住她冰凉的手,“我不会让她伤害你和孩子。”
他的视线越过姜瀛玉肩膀,望向村东头那栋老房子,“明天我就去找村长,必须让她离开这个村子。”
姜瀛玉猛地抓紧丈夫的手:“别冲动!”
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她现在刚回来,如果立刻赶她走,反而显得我们心虚。”
她勉强扯出笑容,嘴角的肌肉却像冻僵了一般僵硬,“也许……也许她真的悔改了。”
席砚南盯着妻子看了许久,目光从她闪烁的眼睛游移到微微发抖的嘴唇。
最终他叹了口气,解开自己脖子上已经半湿的围巾,仔细裹在姜瀛玉颈间:“你总是把人想得太好。”
围巾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药香,“走吧,回家。”
回家的路上,姜瀛玉的心像被撕成两半。一半沉浸在丈夫无微不至的关怀中。
他轮椅的轮子卡进雪坑时,第一反应竟是先稳住她。
另一半却被姜南溪的话搅得不得安宁,那些字句像毒蛇般缠绕着她的思绪。
“你的那些小秘密……”
姜南溪知道什么?
难道知道了她的空间?还是重生的秘密!
“砚南,”快到家时,姜瀛玉突然停下脚步。
屋檐的阴影斜斜切过她的脸,将表情分割成明暗两半,“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我有些事情没告诉你,你会……”
席砚南猛地刹住轮椅,橡胶轮子在结冰的路面上打滑。
他转身握住妻子的双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瀛玉,这两天你已经是第二次问这种问题了。”
他的拇指轻轻抚过她无名指上的婚戒,银戒圈在雪光中泛着冷芒,“无论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姜瀛玉的眼眶瞬间湿润。
她想告诉他自己有多害怕,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害怕那些不堪的过去会毁掉他们来之不易的幸福。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只是……怀孕了容易胡思乱想。”
她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那里正有一个小生命在踢打,仿佛在抗议这个谎言。
席砚南轻轻拥抱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别想太多,有我在。”
他的声音透过胸腔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震动,但姜瀛玉没有看见他望向远方的眼神里,藏着怎样复杂的情绪。
进屋前,姜瀛玉回头望了一眼村东头的方向。
姜南溪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不安的涟漪。
她知道,姐姐不会轻易放过她,那些被掩埋的往事终将浮出水面。
而现在,她必须在一切暴露前,保护好自己来之不易的幸福。
即使这意味着要再次弄脏双手。
“嫂子,你们回来啦!”席曼婷从厨房探出头,蒸汽模糊了她的圆框眼镜。
她擦擦镜片,目光在兄嫂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粥我都热了三遍了,快进来吃吧。”
姜瀛玉强迫自己露出笑容,面部肌肉像是别人的:“好,辛苦曼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