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溪是被一阵尖锐的头痛唤醒的。
她睁开眼,刺目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她肿胀的眼皮上。
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干涩疼痛,嘴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酒臭味。
“呃……”
她试图撑起身子,却发现全身软得像棉花,手臂不停地发抖。
“醒了?”一个冷淡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
姜南溪眯着眼睛看去,是知青点的室友周红梅,正坐在床边缝补衣服,眼神里带着明显的鄙夷。
“几点了?”
姜南溪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来。
“快晌午了。”周红梅放下针线,倒了杯水递给她,“你可真能闹,昨晚全生产队都知道了。”
水杯递到眼前,姜南溪却突然僵住了。
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像闪电般劈进她的脑海。
雪地、仓库、摔碎的酒瓶……
还有她站在麻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辱骂自己的妹妹。
“我……”
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水杯里的水晃出来,打湿了被褥。
周红梅叹了口气,把杯子拿回来放在床头柜上:“支书说了,让你醒了就去大队部一趟。”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姜瀛玉早上来看过你,见你没醒,留了碗醒酒汤在厨房。“
姜南溪猛地抬头,额头一阵抽痛:“她来过了?”
“嗯,还帮你把弄脏的衣服都洗了。”周红梅站起身,语气缓和了些,“南溪,不是我说你,你昨天那样对你妹妹,实在是太过分了。”
“别说了!”
姜南溪突然打断她,把脸埋进手掌里。
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不是为了姜瀛玉而羞耻,而是觉得自己昨天晚上丢脸丢大了。
周红梅摇摇头,拿起针线筐往外走:“你再休息会儿吧,记得喝醒酒汤。”
“我到底做了什么,丢死人了!”她喃喃自语。
记忆越来越清晰。
她记得自己如何偷喝了保管在仓库的白酒,如何在酒精的作用下冲进大队部后面的空地,如何对着席砚南说出那些......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最让她无地自容的是,她竟然当着全村人的面,指控自己的亲妹妹偷窃。
姜南溪猛地掀开被子,踉跄着冲到脸盆前,一捧冷水狠狠拍在脸上。
冰冷的水刺激着她的皮肤,却无法浇灭内心燃烧的羞耻之火。
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浮肿的眼皮,凌乱的头发,嘴角还有干涸的口水痕迹。
这是谁?
“啪!”
她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力道大得让整个房间都回荡着响声。
“我恨你......“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我恨你变成这样。”
窗外传来孩子们打雪仗的欢笑声,衬得房间里的寂静更加刺耳。
姜南溪缓慢地走回床边坐下,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相框上。
那是她和姜瀛玉小时候的合影,姐妹俩穿着一样的红色棉袄,站在雪地里笑得灿烂。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姜瀛玉稚嫩的笑脸,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嫉妒?是的。
怨恨?也有。
太阳渐渐升高,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亮,仿佛在无情地照亮她所有的阴暗面。
姜南溪知道,她必须做点什么来挽回局面。
一个小时后,梳洗整齐的姜南溪站在了大队部门口。
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扎成马尾,衣服干净整洁,除了略微浮肿的眼睛,几乎看不出昨晚那个疯女人的影子。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进来。”王德海浑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推开门,姜南溪看到王德海正和几个生产队长开会。
看到她进来,所有人的谈话戛然而止,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
“王支书,我能单独跟您谈谈吗?”
她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
王德海皱了皱眉,对其他几人挥挥手:“你们先去吧,按刚才说的安排。”
等人走光后,王德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姜南溪没有坐,而是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又松开:“王支书,我是来道歉的,为昨晚的行为。”
王德海显然没料到这个开场,眉毛惊讶地扬了起来:“哦?”
“我喝醉了,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做了丢人的事。”
姜南溪的声音开始发抖,但她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
“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也愿意向所有受到影响的人当面道歉。”
王德海沉默地打量着她,目光如炬。姜南溪感到那视线仿佛能穿透她的皮肤,看到她的灵魂。
“姜南溪同志,”良久,王德海终于开口,“你知道你的行为造成了多坏的影响吗?不仅是你个人的形象,还有你妹妹的声誉,甚至席砚南同志……”
“我知道。”姜南溪打断他,随即意识到失礼,连忙补充,“对不起,我知道。我愿意写检讨书,在全队大会上做检讨。”
王德海摇摇头:“检讨是肯定的。但更重要的是,你要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他叹了口气,“你和姜瀛玉同志是亲姐妹,有什么矛盾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得人尽皆知?”
姜南溪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我......嫉妒心作祟。”
“嫉妒?”王德海冷笑一声,“嫉妒你妹妹的大棚实验成功?嫉妒她得到县里表扬?姜南溪同志,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思想觉悟这么低?”
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在姜南溪心上,但她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承受着。
“行了,”王德海最终摆摆手,“你先回去写份深刻的检讨,明天交给我。至于处分......看你的表现再说。”
“谢谢王支书。”姜南溪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王德海叫住她,“你妹妹早上来找过我,为你求情。”
姜南溪僵在原地,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她说你最近压力大,一时糊涂。”王德海的声音缓和了些,“有这样的妹妹,是你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