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瀛玉将小木马轻轻放在枕边，手指抚过那光滑的木纹。
这是临行前席砚南连夜为她雕刻的，说是让宝宝一出生就能玩上父亲做的玩具。
木马只有巴掌大小，却栩栩如生，鬃毛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砚南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她轻声对张晓兰说，声音里满是骄傲，“村里人都说，他做的课桌椅比县城买的还结实。”
张晓兰拿起小木马端详：“你丈夫真是多才多艺，又会教书又会木工。”
“他总说，在乡下什么都要会一点。”姜瀛玉的眼中泛起温柔的光，“学堂里的黑板是他刷的，旗杆是他立的，连孩子们用的算盘都是他一颗颗珠子穿起来的。”
窗外，暮色渐渐笼罩校园。姜瀛玉取出针线，开始缝制一件小小的婴儿衣服。
这是她用省下的生活费买的棉布，柔软得像春天的云朵。她想象着宝宝穿上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瀛玉，你说林学长今天是不是特意在等你？”
张晓兰突然问道，手里整理着明天上课要用的笔记。
姜瀛玉的针线停顿了一下：“他是真心想帮助乡村教育。砚南常说，教育工作者之间就该互相扶持。”
“可我看他看你的眼神...”
“晓兰，”姜瀛玉抬起头，目光坚定，“我和砚南一起创办女子学堂，一起挨家挨户说服村民让女孩读书，一起在油灯下备课到深夜...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动摇我们的感情。”
张晓兰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眼睛，终于点点头：“是我多心了。不过林学长确实很优秀，听说他拒绝了省城重点中学的邀请，坚持要去偏远地区支教。”
“真的？”姜瀛玉惊讶地放下针线，“他没跟我说过这事。”
“全校都知道。校长还为此在大会上表扬过他。”
姜瀛玉若有所思。
她想起今天林书远谈论教育时眼中的热忱，那种光芒她太熟悉了——每次席砚南说起学堂里哪个孩子又有了进步时，眼中也会有同样的光彩。
第二天清晨，姜瀛玉早早来到教室预习。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桌面上，她翻开林书远给她的那本《乡村教育改革实践》，在空白处认真做着笔记。
书中有几处关于复式教学的案例，正是女子学堂急需的。
“这么用功？”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姜瀛玉抬头，看见林书远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两杯豆浆和几个包子。
“林学长！”她连忙合上书站起来，“我正看到你标注的地方，很有启发。”
林书远将一杯豆浆和一个包子递给她：“趁热吃。我看你每天都来得最早，肯定没好好吃早饭。”
姜瀛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谢谢。这本书里的案例真的很实用，特别是关于调动大龄女生学习兴趣那部分。”
“那是我在滇西支教时记录的。”林书远在她对面坐下，“那里的情况和你们村很像，女孩们大多要帮家里干活，学习时间有限。”
他们边吃边讨论起来，不知不觉教室里陆续来了其他同学。
有人好奇地看向他们这边，交头接耳。姜瀛玉注意到这些目光，稍稍拉开了与林书远的距离。
“别在意。”林书远低声说，“我们讨论的是正事。”
课间，姜瀛玉独自站在走廊上透气。四月的风吹来淡淡的花香，她想起家乡此时应该已是满山杜鹃盛开。
席砚南最喜欢带孩子们去野外上课，认植物、写生、朗诵诗歌...
“想家了？”林书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
姜瀛玉点点头：“这个季节，村里的学堂该组织春游了。”
“你们做得很好。”林书远望着远处，“很多乡村学校只注重课本知识，忽略了自然教育。”
“砚南说，教育应该像春风化雨，无处不在。”提到丈夫，姜瀛玉眼中自然流露出柔情，“他总能在最普通的事物中发现教学素材——一片树叶的纹理，一只蚂蚁的路线，甚至老槐树下的光影变化...”
林书远静静地听着，目光复杂：“你很爱他。“
“是的。”姜瀛玉的回答简单而坚定，“就像爱我们的学堂，爱那些渴望知识的孩子们一样。”
下午的心理学课上，教授讲到情感与教育的关系时，姜瀛玉格外专注。她记下每一个要点，想着回去后如何与席砚南分享。
笔记本的页脚不知不觉被她折起一个小角——这是她和丈夫之间的小暗号，表示特别重要的内容。
放学后，姜瀛玉去图书馆还书。经过教育类书架时，她发现林书远正踮着脚取最上层的一本书。
“需要帮忙吗？”她走过去问道。
林书远回头，脸上露出惊喜：“正好，这本《乡土教材编写指南》对你应该有用。”
姜瀛玉接过厚重的书籍，翻开目录，眼睛一亮：“这正是我们需要的！砚南一直在尝试编写适合乡村孩子的语文读本。”
“我可以帮你复印重点章节。”林书远提议道，“这本书不外借。”
“那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林书远已经拿出借书证登记，“教育工作者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他们在复印机前忙碌着，姜瀛玉仔细挑选着最有参考价值的内容。
林书远的手法娴熟，不时提出建议：“这部分关于方言与普通话结合的教学方法，可能对你们很有用。”
复印完毕，已是黄昏时分。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为归途的学生们照亮道路。
“我送你回宿舍吧。”林书远将装订好的资料递给姜瀛玉。
“不用了，我还要去趟医务室做例行检查。”姜瀛玉婉拒道，下意识地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腹部。
林书远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表情柔和下来：“那我陪你去吧，这个点医务室人可能不少。”
姜瀛玉本想再次拒绝，但想到上次排队时的腰酸背痛，还是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学长了。”
医务室果然排着长队，大多是换季感冒的学生。林书远让姜瀛玉坐在长椅上等候，自己站在队伍中。轮到她时，他又细心地向医生说明了她的孕期情况。
“你丈夫真体贴。”年迈的女医生笑着说。
姜瀛玉脸一红：“他不是...”
“我是她学长。“林书远平静地解释，“她丈夫在乡下教书，来不了。”
女医生了然地点点头，为姜瀛玉做了详细检查：“宝宝很健康，不过你要注意休息，别太劳累。”
回宿舍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暮色中，姜瀛玉忽然开口：“林学长，谢谢你今天的帮助。”
“举手之劳。”林书远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和，“对了，下周的文学沙龙，需要准备发言吗？”
“要发言？”姜瀛玉停下脚步，“我以为只是去听听。”
“主题是'乡村与教育'，你作为实践者，大家一定很想听听你的经验。”林书远鼓励道，“不必紧张，就当是分享你们学堂的故事。”
姜瀛玉思索片刻，点点头：“好，我会准备的。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为学堂争取更多关注和支持。”
他们在女生宿舍楼下道别。姜瀛玉抱着厚厚的资料转身上楼，没注意到林书远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才转身离去。
宿舍里，张晓兰正在整理衣物。见姜瀛玉回来，她立刻递上一个包裹：“刚才门房送来的，说是你家乡的快递。”
姜瀛玉眼前一亮，急忙拆开。包裹里是几件手工缝制的婴儿衣服，针脚细密整齐，一看就知道出自谁的手。
还有一小罐蜂蜜，附着的纸条上写着：“马爷爷说，孕期喝蜂蜜水好。——砚南”
她的眼眶瞬间湿润了。离家才一个月，却仿佛过了很久。她几乎能想象席砚南在油灯下写这张纸条的样子，眉头微蹙，生怕写错一个字。
“你家人真贴心。”张晓兰羡慕地说。
姜瀛玉轻轻抚摸着那罐蜂蜜，仿佛能透过玻璃感受到家乡的温度：“砚南知道我容易贫血，特意去问了马爷爷。”
夜深了，宿舍楼渐渐安静下来。姜瀛玉伏在桌前，就着台灯的光给席砚南写回信。
她详细描述了省城的学习生活，分享了今天在心理学课上的收获，还画了一个小小的折页标记。
关于林书远，她只简单提到：“学校有位学长对乡村教育很有研究，借给我一些有用的资料。他说有机会想去参观我们的学堂，我想你和孩子们一定会喜欢他。”
写到这里，她停下笔，想起张晓兰的提醒和林书远复杂的眼神。
犹豫片刻，她将这行字划掉，改为：“学校图书馆资源很丰富，我找到了很多对学堂有帮助的资料。”
信的最后，她写道：“宝宝今天检查很健康，已经开始踢我了。娘做的衣服很漂亮，蜂蜜我会每天喝。想你们，想家。告诉明远和明澈，妈妈梦里都在教他们认字。”
她将信仔细折好，与前几天准备好的包裹放在一起。
包裹里有给孩子们买的彩色铅笔和图画本，有给席砚南的新钢笔，还有她在省城书店精心挑选的几本教学参考书。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姜瀛玉轻轻抚摸腹部，感受着里面微弱却坚定的生命律动。
她想起离家前夜，席砚南握着她的手说：“放心去吧，家里有我。等你回来，我们的学堂会变得更好。”
那一刻，她无比确信，无论走多远，她的心永远系在那个山村，那所学堂，那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