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父给女儿戴上银镯子后，屋里一时安静下来。油灯的光在每个人脸上跳动，映照出不同的表情。
姜瀛玉第一个打破沉默，她抹了抹眼角，笑着说：“我去煮些甜汤，今天可是个大喜的日子。”
“嫂子，我帮你。”席曼婷刚要起身，却被父亲按住了手。
“让你嫂子去忙，你坐下。”席父难得语气温和，“有些话，当着全家的面说清楚。”
席砚南搬来小板凳坐在妹妹旁边，秦志强则规规矩矩地站在桌前，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
席父从怀里掏出旱烟袋，慢悠悠地装烟丝：“志强啊，今天你在雨里的表现，我都看见了。”
秦志强的耳根一下子红了：“席叔，那都是应该的……”
“先别急着说漂亮话。”席父点燃烟袋，深深吸了一口，“我问你，农技站给你分配的那片试验田，种的到底是什么新品种？”
这个问题一出，席曼婷和哥哥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秦志强却眼睛一亮，腰板不自觉地挺直了：“是省农科院新培育的'金穗18号'，抗倒伏、耐旱涝，理论上比普通品种能增产20%以上。”
“实际呢？”席父眯起眼睛。
“这个……”秦志强挠挠头，“去年在省里试验点表现很好，但在咱们县的适应性还需要验证。所以站长才让我负责这二十亩。”
席父突然拍了下桌子，吓得席曼婷一哆嗦：“好！那你就用这片试验田证明给我看！五十斤增产，一分不能少！”
屋里一片寂静，只听见烟袋锅里烟丝燃烧的细微声响。秦志强深吸一口气：“席叔，我向您保证，不仅会做到五十斤，还要让全村人都看到科学种田的好处！”
席砚南忍不住插话：“爹，志强今天都累坏了，您就别……”
“你懂什么！”席父瞪了儿子一眼，转头却对秦志强露出罕见的笑容，“有志气！明天开始，咱们全家都去给你帮忙。”
席曼婷惊讶地张大嘴，这还是那个反对她婚事的父亲吗？
姜瀛玉端着甜汤进来，听到这话差点打翻碗：“爹，您是说……”
“怎么，我老头子就不能学新技术了？”席父哼了一声，“当年合作社刚成立时，我还是第一批拖拉机手呢！”
秦志强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席叔！我一定...那个...不会让您失望！”
夜深人静时，席曼婷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银镯子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花纹，想起母亲模糊的面容。突然，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曼婷？”是秦志强的声音，压得极低。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前，看见心上人站在月光下，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你怎么还没回去？”她小声问。
“太兴奋了，睡不着。”秦志强递过来一个油纸包，“给，供销社新来的水果糖，专门给你留的。”
席曼婷心头一甜，正要接过，突然听见父亲咳嗽的声音从堂屋传来。两人吓得僵在原地。
“还不快回去！”席曼婷急得直挥手。
秦志强做了个鬼脸，悄悄退入黑暗中。席曼婷捧着水果糖回到床上，剥开一颗含在嘴里，甜味一直蔓延到心底。
第二天天刚亮，席家院子就热闹起来。席父罕见地换上了干活的旧军装，正在磨镰刀。席砚南和姜瀛玉忙着准备农具和干粮。
“爹，您真要去啊？”席曼婷还有些不敢相信。
“废话！”席父头也不抬，“我倒要看看那小子有多大本事。”
当一家人来到试验田时，秦志强已经带着几个农技站的同事在测量土壤湿度了。看见席父，他赶紧跑过来：“席叔，您来了！正好给您介绍一下我们的改良方案。”
席父摆摆手：“不用跟我讲大道理，直接说怎么干。”
秦志强立刻进入状态，指着田块说：“东头三亩地碱性最强，需要先施硫磺粉调节pH值。中间十亩播种密度不够，要补种。西头七亩排水不畅，得重新开沟。”
席父听完，二话不说扛起硫磺粉袋子就往东头走。席曼婷和嫂子负责拌种，席砚南则跟着农技站的人学开沟技巧。
日头渐渐升高，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衣衫。秦志强穿梭在田间，一会儿指导席父调节硫磺粉用量，一会儿帮席曼婷检查种子处理，忙得脚不沾地。
中午休息时，姜瀛玉拿出带来的烙饼和咸菜。秦志强顾不上吃，正蹲在地上用树枝画图给席砚南讲解排水沟的角度问题。
“先吃饭！”席父突然把一张烙饼拍在秦志强手里，“人是铁饭是钢，技术员也得吃饭！”
秦志强受宠若惊地接过，狼吞虎咽起来。席曼婷悄悄递上水壶，两人的手指在水壶边轻轻相碰，相视一笑。
“咳咳！”席父故意大声咳嗽，“那个...志强啊，你刚才说的微量元素肥料，咱们村供销社能买到不？”
“能！我已经联系好了。”秦志强赶紧咽下饼，“明天就能运来。”
席父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这事儿要是成了，你能不能在村里办个培训班？让大伙儿都学学？”
秦志强眼睛一亮：“当然可以！其实站长早就想推广，就是怕乡亲们不信。”
“哼，有我做担保，看谁敢不信！”席父拍拍胸脯，随即又板起脸，“不过得先把这五十斤增产给我搞出来！”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席家全家总动员，配合秦志强的技术方案改造试验田。消息很快传遍全村，不少好奇的村民经常来田边围观。
“老席头，你咋信个毛头小子的话？”同村的王老汉蹲在田埂上调侃。
席父一边按秦志强教的方法测量株距，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你懂个屁！这叫科学技术！”
一个月后，试验田的小麦明显比周围田块长得更茁壮，麦穗也更饱满。来参观的村民越来越多，连村支书都带着大队干部来考察。
这天傍晚，席家人正在院子里乘凉，村支书突然登门拜访。
“老席啊，你们家那片试验田可成了村里的明星了！”村支书笑呵呵地说，“公社领导听说了，打算组织各大队来参观学习呢！”
席父得意地捋着胡子：“都是志强那孩子的功劳。”
“正好有件事……”村支书搓着手，“公社想请小秦技术员给全公社的生产队长做个培训，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