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每天晚饭后，姑嫂俩就坐在堂屋的油灯下，一个教，一个学。

席曼婷学得很认真，虽然偶尔还是会扎到手指，但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急躁，而是耐着性子拆了重来。

席砚南有时端着茶过来，看见她们头碰头地讨论针脚走线，忍不住笑道：“你们俩倒是投缘。”

席曼婷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嫂子可比你贴心多了！”

姜瀛玉笑着摇头，手里不停，针线在布料间穿梭，渐渐成型了一件精致的上衣。

这天傍晚，席曼婷从周寡妇家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包袱，神秘兮兮地溜进姜瀛玉的房间。

“嫂子，你看！”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块绣着缠枝莲纹的缎子，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姜瀛玉惊讶地接过：“这料子不便宜吧？你哪儿来的钱？”

席曼婷眼睛亮晶晶的：“我给周寡妇绣了十条手帕，她拿城里卖了，分了我一半钱。”

她凑近姜瀛玉，压低声音，“我想用这个给你做件宽松的褂子，等……等以后肚子大了好穿。”

姜瀛玉愣住了。

她低头看着那块缎子，指尖微微发颤。

自从怀孕以来，她一直想着给孩子准备衣物，却从没想过自己也需要新衣裳。

而这个小姑子，却细心地替她考虑到了。

“曼婷……”她声音有些哽咽。

席曼婷却已经兴冲冲地摊开布料：“周寡妇教了我一个新针法，绣出来的花样特别服帖，不会磨皮肤。嫂子，你喜欢莲花不？要不我在衣襟上绣几朵？”

姜瀛玉深吸一口气，把涌到眼眶的热意压下去，笑道：“喜欢，你绣的我都喜欢。”

夜深了，席家的灯一盏盏熄灭，只有姜瀛玉的窗前还亮着。

她正在赶制席曼婷的那件粉色上衣，想在她生日前做好。

席砚南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还不睡？”

姜瀛玉轻声道：“快了，你先睡吧。”

席砚南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你最近太累了，别熬坏了身子。”

姜瀛玉摇摇头，笑道：“不累。看着曼婷一天天懂事，我心里高兴。”

席砚南望着妻子温柔的侧脸，心中感慨。

当初刚嫁过来时，曼婷没少给她脸色看，谁能想到如今姑嫂俩竟比亲姐妹还亲。

“你也别太惯着她。”他嘴上这么说，眼里却带着笑意。

姜瀛玉抿嘴一笑：“曼婷心性好，只是从前没人好好引导她。”

她顿了顿，“砚南，我想等孩子出生后，送曼婷去县里的裁缝铺学手艺。周寡妇说，她有天分。”

席砚南沉吟片刻，点点头：“也好。总不能让她一辈子窝在这小山村里。”

姜瀛玉眼睛一亮：“你同意了？”

“你开口的事，我什么时候反对过？”席砚南笑着躺回去，“快睡吧，明天再忙。”

姜瀛玉吹灭油灯，轻手轻脚地躺下。

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洒下一片银辉。

她想着席曼婷亮晶晶的眼睛，想着她偷偷为自己准备的那块缎子，心里软成一片。

转眼到了席曼婷生日这天。一大早，姜瀛玉就把做好的新衣裳放在她枕边。

席曼婷醒来时，一眼就看见了那抹淡粉色。

她惊喜地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捧起衣裳。

这是一件立领斜襟的上衣，袖口和衣摆处绣着细小的海棠花，针脚细密整齐，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

“嫂子！”她赤着脚就跑出房间，在厨房找到正在做早饭的姜瀛玉，一把抱住她，“谢谢你！”

姜瀛玉被她撞得晃了晃，笑着稳住身子：“喜欢吗？”

“喜欢！”席曼婷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星。她迫不及待地换上，在铜镜前转来转去，“嫂子，你手艺真好！”

姜瀛玉替她理了理衣领，柔声道：“我们曼婷长大了，该有件像样的衣裳。”

席父从屋里出来，看见女儿的新装，难得地露出笑容：“不错。”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席曼婷鼻子一酸。父亲向来严肃，很少夸人。

她低头抚平衣襟，小声道：“是嫂子给我做的。”

席父看了姜瀛玉一眼，点点头：“吃饭吧。”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姜瀛玉明白，自己终于被这个家完全接纳了。

早饭后，席曼婷神秘地拉着姜瀛玉进屋：“嫂子，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从柜子深处取出一个包袱，打开来，里面是一件宽松的藕荷色褂子，衣襟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花，针脚细密均匀。

“我做好了！”席曼婷兴奋地说，“你快试试！”

姜瀛玉惊讶地接过，这件衣裳比她想象中还要精美。莲花栩栩如生，枝叶舒展自然，完全不像是新手绣的。

“你什么时候……”

“每天晚上你睡后，我就偷偷做一会儿……”席曼婷有些不好意思，“周寡妇帮我修改了几次。”

姜瀛玉换上褂子，尺寸刚刚好，布料柔软服帖，丝毫不会束缚日渐圆润的腰身。

席曼婷围着她转了一圈，满意地点头：“果然好看！”

姜瀛玉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总是对她横眉冷对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会体贴人的大姑娘了。

“曼婷，”她转身握住小姑子的手，“谢谢你。”

席曼婷脸一红，别扭地抽出手：“谢什么呀，你送我衣裳，我也得回礼嘛。”

姜瀛玉笑了，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感情，本就不需要太多言语。

傍晚，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庆祝席曼婷的生日。

席父难得地多喝了两杯，话也比平时多些。

席砚南讲着县里的趣事，逗得大家直笑。

席曼婷穿着新衣裳，像只欢快的小蝴蝶，忙前忙后地给大家添茶倒水。

姜瀛玉坐在藤椅上，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着新生命微弱的动静。

夕阳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红彤彤的，连向来严肃的席父眼角都带着笑纹。

晚风轻拂，带来远处稻田的清香。枣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又扑棱棱飞向远方。

这一刻，姜瀛玉忽然觉得，幸福就是这样简单。

家人围坐，灯火可亲。

席曼婷凑过来，挨着她坐下，小声问：“嫂子，你说小侄子会喜欢我这个姑姑吗？”

姜瀛玉笑着捏捏她的脸：“他一定会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你。”

席曼婷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晚霞映在她的脸上，与那件淡粉色的新衣裳相得益彰，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

姜瀛玉想，日子还长，她们的姑嫂情谊，也会像衣襟上的缠枝莲一样，绵长而美好地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