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社挂牌那天,阳光正好。
姜瀛玉站在院门口,望着那块崭新的木牌。
“瀛玉红糖饼合作社”
这几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着光。
“发什么呆呢?客人都等着呢。”
席砚南拄着拐杖走过来,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他的腿伤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走路还有些不便,但已经不用整天依赖拐杖了。
姜瀛玉回过神来,笑着挽住丈夫的手臂:“我在想,要是娘能看到今天这场面,该有多高兴。”
院子里摆了十几张桌子,村里的妇女们正忙着摆放刚出炉的红糖饼。
空气中弥漫着甜香,孩子们在桌边转来转去,时不时偷拿一块饼塞进嘴里,惹来大人们的笑骂。
“姜娘子,你这合作社一开,咱们村可算是有名了!”李婶端着一大盘饼走过来,脸上笑开了花,“我娘家侄子从县城回来,说咱们的红糖饼名声都传到省城去了!”
姜瀛玉正要答话,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望向门口。在这个偏远的山村,汽车可是稀罕物。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院外,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他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姜瀛玉身上。
“这位就是姜瀛玉女士吧?”男人走上前,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名片,“我是省城‘福满楼’的采购经理,姓赵。听说您这里的红糖饼很有特色,特意来看看。”
姜瀛玉接过名片,有些不知所措。席砚南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赵经理远道而来,先进屋喝杯茶吧。”
赵经理摆摆手:“不必客气。我们‘福满楼’正在寻找特色小吃供应商,如果姜女士的红糖饼真如传闻中那么好,我们愿意长期大量订购。”
院子里顿时一片哗然。李婶激动地拉住姜瀛玉的胳膊:“瀛玉,这可是大买卖啊!”
姜瀛玉却显得异常冷静:“赵经理,我们的红糖饼都是手工制作,产量有限。不知道您需要多少?”
“初期每月至少五千个,后期根据销售情况还会增加。”赵经理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价格好商量,只要质量有保证。”
这个数字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五千个!那得赚多少钱啊!
可姜瀛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赵经理,实在抱歉。我们合作社刚刚成立,人手和设备都有限,恐怕接不了这么大的单子。”
“瀛玉!”李婶急得直跺脚,“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赵经理似乎也没料到会被拒绝,愣了一下才说:“姜女士不妨先看看合同条款?我们愿意预付三成定金,价格也比市场价高出两成。”
姜瀛玉依然摇头:“不是钱的问题。红糖饼之所以好吃,就是因为每一步都严格按照传统工艺手工制作。如果要量产,味道就会变。我不能为了赚钱,砸了自己的招牌。”
席砚南站在妻子身边,虽然没有说话,但眼中的支持不言而喻。
赵经理皱起眉头:“姜女士,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坚持手工制作?我们可以提供机器设备,效率能提高十倍不止。”
“机器做的红糖饼,就不是红糖饼了。”姜瀛玉的语气温和却坚定,“如果赵经理不嫌弃,可以尝尝我们今天现做的饼,但量产的事情,真的不行。”
赵经理盯着姜瀛玉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有意思。姜女士,您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拒绝'福满楼'订单的人。”
他接过李婶递来的红糖饼,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确实……与众不同。”
当天晚上,送走了所有客人,姜瀛玉和席砚南坐在院子里清点今天的收入。合作社第一天开张,收入就比他们预想的多了一倍。
“砚南,我今天拒绝那个赵经理,是不是太冲动了?”姜瀛玉突然问道。
席砚南放下账本,握住妻子的手:“你做得对。红糖饼的灵魂就在于手工制作,如果为了赚钱就放弃原则,那和当初老胡家有什么区别?”
姜瀛玉点点头,正要说话,院门突然被敲响。这么晚了,会是谁?
席砚南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疤脸。月光下,他脸上的刀疤显得格外狰狞,但表情却出奇地局促。
“有事?”席砚南警惕地问。
疤脸搓着手,眼神飘忽:“那个……我是来道歉的。之前的事,对不住。”
姜瀛玉走过来,示意丈夫让开:“进来坐吧。”
疤脸摇摇头:“不了。我就是……听说你们开了合作社,想问问还缺不缺人手。”
他低下头,“我在镇上混不下去了,老胡家把我赶了出来。”
姜瀛玉和席砚南对视一眼。席砚南小声说:“这人信不过。”
但姜瀛玉却上前一步:“疤脸大哥,我们合作社确实缺个送货的人。你有力气,熟悉周边村镇,如果愿意,明天就可以来上工。”
疤脸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不记恨我?”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姜瀛玉微笑道,“只要你诚心改过,我们欢迎你加入。”
疤脸的眼圈突然红了。他重重地点点头,转身离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佝偻。
第二天一早,疤脸果然来了,还特意换了身干净衣服。
姜瀛玉安排他跟着李婶的儿子学习送货路线和注意事项。
看着曾经凶神恶煞的混混如今小心翼翼地记着笔记,姜瀛玉不禁莞尔。
然而好景不长。
一周后的清晨,姜瀛玉正在厨房和面,突然听到院子里一阵骚动。
她擦着手走出去,只见疤脸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几个合作社的妇女正手忙脚乱地扶他。
“怎么回事?”姜瀛玉惊呼。
疤脸挣扎着坐起来,嘴角还带着血:“姜、姜姐,咱们的货被抢了……”
原来,疤脸凌晨去县城送货,回来的路上被一伙人拦下,不仅抢走了货款,还把他痛打一顿。
“是、是老胡家的人。”疤脸喘着气说,“他们说、说合作社抢了他们的生意,要给点颜色看看。”
姜瀛玉的脸色变得煞白。
她本以为和老胡家的恩怨已经了结,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记仇。
席砚南拄着拐杖走过来,眉头紧锁:“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报警。”
“报警有什么用?”李婶愤愤地说,“老胡家在县里有人,最后肯定不了了之。”
姜瀛玉沉默片刻,突然抬头:“不,我们不报警。我要亲自去会会这个老胡。”
所有人都惊呆了。席砚南第一个反对:“不行!太危险了!”
“放心,我不会一个人去。”姜瀛玉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李婶,麻烦你去通知合作社的所有成员,明天一早,我们集体去县城老胡家的糕点铺。”
第二天上午,老胡家糕点铺门前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二十多个农村妇女,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红糖饼,静静地站在店门口。
领头的正是姜瀛玉,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店铺里的伙计慌了神,赶紧去后面叫老板。
不一会儿,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走了出来,正是老胡本人。
“你们这是干什么?”老胡厉声喝道,“想闹事吗?”
姜瀛玉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胡老板,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是来讲道理的。”
她举起手中的红糖饼,“这是我们合作社做的红糖饼,请您尝尝。”
老胡愣住了,警惕地看着姜瀛玉:“你耍什么花样?”
“没有花样,”姜瀛玉诚恳地说,“胡老板,我知道您记恨我们抢了您的生意。但今天我来是想告诉您,市场这么大,容得下我们两家。与其互相争斗,不如合作共赢。”
老胡冷笑一声:“合作?怎么合作?”
“我们可以把红糖饼的制作工艺教给您,您也可以把您家祖传的糕点技术教给我们。”姜瀛玉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拟的合作协议,您看看。”
老胡将信将疑地接过文件,翻了几页,脸色渐渐变了:“你、你真愿意把红糖饼的秘方分享出来?”
“不是全部秘方,但足够做出好吃的红糖饼。”姜瀛玉微笑道,“我相信,只要我们都拿出诚意,一定能找到双赢的办法。”
老胡盯着姜瀛玉看了许久,突然长叹一声:“我老胡活了大半辈子,今天算是服了。”
他转身对店里的伙计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请客人进来喝茶!”
一个月后,“老胡记&瀛玉红糖饼联合工坊”在县城正式开业。
开业当天,赵经理竟然也来了,还带来了一份大订单。
“姜女士,我回去向老板汇报了您坚持手工制作的原则,老板非常欣赏。”赵经理笑着说,“所以我们决定,不要求量产,但希望您能保证每月至少供应一千个纯手工制作的红糖饼,价格翻倍。”
这一次,姜瀛玉欣然接受了订单。
开业典礼上,疤脸作为工坊的运输主管,忙前忙后地招待客人。
他的脸上依然有那道狰狞的刀疤,但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
席砚南站在姜瀛玉身边,看着热闹的场面,轻声说:“瀛玉,你做到了。”
姜瀛玉握紧丈夫的手,眼中泛着泪光:“不,这是我们大家一起做到的。红糖饼不仅养活了我们一家人,还让这么多乡亲有了收入。这才是我最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