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天,席家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姜瀛玉坐在灶台前机械地往炉膛里添柴,火光映照着她憔悴的面容。
自从姜南溪闹事那天起,她和席砚南之间就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他们依然说话,依然一起吃饭,但那些曾经自然而然的小动作。
他为她拂去肩上的雪花,她为他整理膝上的毛毯,全都消失了。
“嫂子,水开了。”席曼婷轻声提醒道。
姜瀛玉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把热水舀进暖水瓶。
她不小心溅了几滴在手上,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席曼婷看在眼里,咬了咬嘴唇:“嫂子,你和我哥?”
“没事。”姜瀛玉迅速打断她,挤出一个笑容,“我就是有点累。”
可席曼婷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她接过姜瀛玉手中的水瓢,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哥这两天脾气臭得像茅坑里的石头,连爹都看不下去了。你们到底怎么了?”
姜瀛玉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真的没什么,可能就是……”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有些事需要消化。“
席曼婷还想追问,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是席砚南从大队部回来了。
姜瀛玉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围裙边缘。
席父拄着拐杖从里屋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个姑娘一眼:“曼婷,去帮你哥推轮椅。瀛玉,今晚早点休息吧,你脸色不好。”
姜瀛玉感激地点点头,却还是坚持把晚饭准备好才离开厨房。
经过堂屋时,她与刚进来的席砚南擦肩而过,两人目光短暂相接又迅速分开,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
“瀛玉。”席砚南突然叫住她,声音低沉。
姜瀛玉站住脚,却没有转身:“嗯?”
“……没什么,早点休息。”席砚南最终说道。
等姜瀛玉的脚步声消失在里屋,席父重重地叹了口气:“砚南,跟我到院子里来。”
冬夜的院子寒气逼人,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席父拄着拐杖站在枣树下,脸上的皱纹在月光下显得更深。
“爸。”
“闭嘴,听我说。”席父罕见地严厉,“我不知道你和瀛玉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这两天我看着那丫头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跟刀割似的。”
席砚南握紧了轮椅扶手,指节发白。
“她为了咱们家付出了多少,你心里清楚。”席父的声音低了下来,“她身子那么弱,还坚持要给你留个后。”
“明明可以回城过好日子,却为了咱们留在乡下吃苦。”
“现在又为了大棚的事忙前忙后……”
“我都知道。”席砚南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知道个屁!”席父突然激动起来,“你要是知道,就不会这样对她!那丫头敏感得很,你稍微冷淡点,她能琢磨一整夜不睡觉。”
席砚南睁开眼,望向姜瀛玉房间的窗户。
灯还亮着,透过窗纸能看到她模糊的身影,正坐在炕边发呆。
“爹,有些事……”
“不管什么事,说开了就好。”席父打断他,“两年前那档子事,你打算带进棺材里吗?”
席砚南猛地抬头:“您怎么……”
“我是你爹,能看不出来?”
席父哼了一声,“自从那次姜南溪来过咱们家后,你对她的态度就变了。虽然你不说,但我猜得到七八分。”
席砚南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我不能告诉瀛玉,她会……”
“她会怎样?崩溃?离开你?”席父摇摇头,“你太小看那丫头了,她比你想象的坚强得多。”
一阵寒风吹过,枣树枝丫发出咯吱的响声。
席砚南望着那个窗后的身影,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
“今晚就跟她说清楚。”席父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不容置疑地说,“再这样下去,好好的感情都要被猜疑磨没了。”
说完,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回屋里,留下席砚南一人在寒夜中沉思。
屋内,姜瀛玉正盯着油灯跳动的火苗发呆。
这两天她几乎没怎么合眼,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姜南溪醉酒时说的话,想起席砚南反常的反应,想起席曼婷欲言又止的表情。
“两年前的那个晚上”这句话像咒语一样在她脑海中盘旋。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席砚南在两年前对姜南溪的态度会突然转变?
为什么姐姐会说出那种暗示性的话?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进来。”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襟。
门开了,席砚南自己推着轮椅进来,脸色凝重。
姜瀛玉注意到他的眼圈发黑,显然也没休息好。
“还没睡?”席砚南的声音有些沙哑。
姜瀛玉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有事吗?”
席砚南深吸一口气,转动轮椅到炕边,却半晌不说话。
屋内安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细微声响。
“瀛玉,”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有件事我瞒了你两年。”
姜瀛玉的心突然跳得厉害,手心沁出了冷汗:“关于我姐姐的?”
席砚南点点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膝盖上,沉声道:“两年前,我还没受伤,有一天晚上……”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姐姐穿着你的衣服,梳着你的发型,来家里找我。”
姜瀛玉的呼吸一滞:“什么?”
“那天你回娘家住了,说好要第二天才回来。”
席砚南的声音越来越沉,“晚上九点多,有人敲门,我以为是曼婷忘了带钥匙,开门一看……”
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是你——至少我当时以为是。‘你’站在门口,说培训提前结束了,想给我个惊喜。”
姜瀛玉的脸色变得煞白,手指紧紧攥住被子。
“她学得很像,连你撩头发的习惯动作都模仿了。”席砚南苦笑一声,“但我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她靠过来的时候,身上的味道不对。你用肥皂,而她用了雪花膏。”
“然后呢?”她的声音颤抖着。
席砚南的眼神变得冰冷:“然后她突然抱住我,说一直喜欢我,说你不适合我……”
他厌恶地皱起眉头,“我推开她,质问她想干什么,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姜瀛玉摇摇头,胸口剧烈起伏。
“她说姜瀛玉不爱你,嫁给你是因为钱,他迟早会嫌弃你,不如选我。”席砚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
“不可能!”
姜瀛玉猛地站起来,打翻了炕桌上的油灯。
幸好灯油已经快烧完了,火苗闪了一下就熄灭了,只留下一缕青烟。
黑暗中,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让席砚南以为她真的哭了。
“姐姐怎么会这么说!”
“我当场赶走了她。”席砚南继续说,“警告她如果再敢这样,就把事情告诉你,从那以后,她就恨上我了,觉得是我羞辱了她。”
姜瀛玉在黑暗中摸索着坐下,全身发抖。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哽咽着问。
席砚南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疲惫:“我怕你为难,一边是丈夫,一边是亲姐姐。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怕你不相信我。”他轻声说,“毕竟她是那么善于伪装。”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姜瀛玉心里。
是啊,姜南溪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谁会相信她能做出这种事?
就连上一世的自己不也是被她给蒙蔽了吗?
这一世,如果不是席砚南亲口告诉她,她恐怕永远都不会怀疑姜南溪做过这种事情。
姜瀛玉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席砚南,发现他正凝视着自己,眼中满是忐忑。
“你相信我吗?”他问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