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河面的冰层已经裂开细纹，风里夹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姜瀛玉扶着腰站在院子里，看着屋檐下滴滴答答的融雪。
她的肚子已经八个月大了，沉甸甸地坠着，走路时不得不微微后仰才能保持平衡。
席砚南坐在轮椅上，但脸色比寒冬时好了许多。
他试着拄拐站起来，左腿稳稳撑住，右腿却还是不敢用力，只能勉强挪两步就得扶住墙。
“你慢点！”
姜瀛玉想过去扶他，可自己动作也笨拙，刚迈出一步，腹中的孩子就猛地一踢，她“嘶”地抽了口气，扶着肚子停下。
“你别动。”席砚南皱眉，声音里带着无奈和心疼，“我自己能行。”
可话音刚落，他右腿一软，差点跪倒。
幸好席曼婷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扶住他的胳膊。
“哥！说了多少次，别逞强！”她嘴上埋怨，手上却稳稳地撑着他，让他慢慢坐回轮椅。
席砚南抿着嘴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拐杖。
姜瀛玉知道，他心里比谁都急。
开春了，村里人都在整地备耕，可他连走路都费劲，现在还在当记分员。
“没事的，哥。”席曼婷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膝盖，“你就好好地，地里的活儿，我和嫂子先照应着。”
“胡闹！”席砚南沉声，“你嫂子身子这么重，怎么能劳累？”
“我哪有那么娇气？”姜瀛玉笑着走过来，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大夫说了，多走动反而好生。再说了，曼婷现在可是村里最能干的姑娘，连村长都夸她呢。”
席曼婷得意地扬起下巴：“就是！昨天我还帮李婶家犁了半亩地呢！”
席砚南看着她晒得微红的脸颊和磨出茧子的手，心里又酸又暖。
这个从小被他护着的妹妹，如今竟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第二天早上，
席曼婷天没亮就起床，煮了粥，蒸了馍，又给哥哥熬了碗药。她轻手轻脚地端进屋里，却发现姜瀛玉已经醒了，正坐在炕沿揉着浮肿的脚踝。
“嫂子，你怎么起这么早？”
姜瀛玉笑了笑：“孩子闹腾，睡不踏实。”
席曼婷放下碗，蹲下来帮她按脚：“是不是又抽筋了？周寡妇教了我个法子，用艾草水泡脚能缓解。”
姜瀛玉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几个月前，席曼婷还是个连针线都拿不稳的姑娘，现在却已经能熟练地煎药、做饭、照顾病人，甚至下地干活。
“曼婷……”她轻声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席曼婷抬头，咧嘴一笑：“辛苦啥呀！等小侄子出生，我还得教他叫我‘天下第一好姑姑’呢！”
姜瀛玉噗嗤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晌午时分，村里来了收绣品的货郎。
席曼婷翻出自己绣的几块帕子和枕套，兴冲冲地跑出去。
没过多久，她攥着几枚铜钱回来，脸上却没了笑容。
“怎么了？”姜瀛玉问。
“价钱压得太低了……”她闷闷地说，“这些绣活，我熬了好几夜呢。”
席砚南皱眉：“以后别接了，伤眼睛。”
“那怎么行？”席曼婷急了，“家里还得买米买药，嫂子生产也得备些钱……”
姜瀛玉拉过她的手，轻声说：“别急，我有法子。”
她转身从箱底翻出一块红绸，那是她当年的嫁妆，一直没舍得用。
“咱们绣个大的，直接送到县里绣庄去。”她展开绸布，指尖轻轻抚过光滑的缎面，“绣一幅‘春燕归巢’，寓意好，城里人喜欢。”
席曼婷眼睛一亮：“可这料子金贵，万一我绣坏了……”
“怕什么？”姜瀛玉笑着把绸布塞进她手里，“有我看着呢。”
没过几天，太阳刚爬上东山头，村里就闹开了。
姜瀛玉正坐在院子里缝小衣裳，忽然听见院门外一阵嘈杂。
紧接着，李婶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裤脚上还沾着泥点子。
“瀛玉啊，可算找着你了！”李婶子一把拉住她的手，急得直跺脚，“你读书多，快给大伙儿拿个主意！”
姜瀛玉连忙放下针线：“出什么事了？”
“地里的麦苗发黄了！”李婶子愁眉苦脸，“往年这时候都该返青了，可今年蔫头耷脑的，再这样下去，春收可咋办？”
正说着，又有几个村民跟了进来，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原来不止李婶子家，整个村子的春麦都出了问题。
姜瀛玉扶着腰慢慢站起来：“走，去地里看看。”
席砚南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我跟你一起去。”
“你别去，地里泥泞，腿伤再沾了湿气可不行。”姜瀛玉转头对席曼婷说，“曼婷，扶我一把。”
田埂上已经围了不少人。
姜瀛玉蹲下身，仔细拨开麦苗根部的泥土，发现土壤板结得厉害，还泛着不正常的灰白色。
她拈起一撮土搓了搓，突然想起什么：“大家最近施的什么肥？”
“不就是老法子，烧草木灰拌粪水嘛！”王老汉蹲在旁边直叹气。
姜瀛玉摇摇头：“今年开春晚，地气没上来就急着施肥，粪水里的盐分全淤在土里了。”
她指着麦根，“你们看，根须都烧坏了。”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这可咋整？”
“难不成要重新播种？”
“哪还来得及啊！”
姜瀛玉扶着席曼婷站起身：“别急，我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情况。”
她折了根柳枝在地上画起来，“先开沟引水把盐分冲走，再用温水泡过的棉籽饼追肥，最要紧的是……”
她突然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得找几个腿脚利索的，去后山挖些腐叶土来。”
“我去！”
“算我一个！”
几个年轻壮劳力立刻站出来。
李婶子突然抹起眼泪：“你说你这身子，还为我们操心……”
“婶子说的什么话。”姜瀛玉笑着指指席曼婷，“要谢就谢我们曼婷，这些农事都是她天天往地里跑发现的。”
席曼婷一听，顿时害羞的摆摆手，“不是不是，这些大家也都知道的，但解决办法都是嫂子提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