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玻璃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姜瀛玉用指尖无意识地在上面画着圈。
三个孩子已经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睡着了,明澈和明远头靠着头,明熙蜷缩在奶奶赵韵语的怀里。
姜瀛玉的目光穿过自己画出的那个小圈,落在病床上的席砚南身上。
“他会没事的。”赵韵语轻声说,一只手轻轻搭在姜瀛玉肩上,“曼婷说他们已经开始用抗病毒治疗了。”
姜瀛玉点点头,喉咙发紧。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幼儿园老师的消息,询问明天明澈和明远是否会去上学。
她这才想起,明天是周三,明澈有足球课,明远要带手工课的材料,而明熙的体检预约也在明天上午。
“妈,您能帮我照顾孩子们一晚吗?”姜瀛玉低声问,“我得回家收拾些东西,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安排。”
赵韵语看了看手表:“老头子应该快到了,等他来了我们一起带孩子们回老宅。你去忙你的,别担心。”
姜瀛玉感激地握了握婆婆的手,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响声。她这才意识到,从清晨五点被明熙哭醒到现在,她已经连续活动了近二十个小时。
医院的走廊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姜瀛玉走到电梯口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席父穿着深灰色大衣大步走来,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砚南呢?”他劈头就问,声音里没有担忧,只有一种奇怪的愤怒。
“在ICU,12床。”姜瀛玉简短地回答,“爸,曼婷说——”
“胡闹!”席父打断她,“堂堂医学世家出身,居然被个病毒放倒了?他平时那点锻炼都去哪了?”
姜瀛玉感到一股热血涌上脸颊:“爸,砚南这几个月几乎每天工作到凌晨,他——”
“借口!”席父冷哼一声,“我当年做住院医时三天不睡觉是常事,也没见倒下。他就是太娇气,被你们惯坏了。”
电梯门开了,姜瀛玉机械地走进去,手指死死按住关门键。当门即将合上时,她听见席父对赵韵语说:“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连自己的身体都管不好...”
电梯下降的过程中,姜瀛玉的眼泪终于决堤。她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手背上的疼痛让她想起今早被乐高积木硌到的脚,想起明澈撞到床沿时的惨叫,想起明熙吐在她衣服上的奶渍...这些微不足道的疼痛与此刻胸口的绞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走出医院大门,冷风夹着细雨打在脸上。姜瀛玉这才想起自己的车还停在公司实验室楼下。她掏出手机想叫车,却发现电量只剩下5%。屏幕上还有十几条未读消息——幼儿园家长群、超市配送确认、物业通知...最上面的一条来自席曼婷:「嫂子,别太担心,哥哥的各项指标都在可控范围内。我明早六点下夜班,到时候再详细跟你说。」
姜瀛玉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走进雨中。
回到家时已近午夜。玄关处还散落着席砚南的公文包和文件,洗衣机上堆着待洗的衣物。姜瀛玉机械地收拾着,把丈夫的西装挂好,文件整理成一摞。
当她拿起那件沾有血迹的衬衫时,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主卧的床头柜上,席砚南常吃的胃药旁边多了一瓶陌生的药片。
姜瀛玉拿起药瓶,发现标签已经被撕掉一半,只能辨认出“每日两次,饭后服用”的字样。
她打开抽屉,在最里面发现了一叠医疗报告——过去六个月的检查记录,血压、心电图、肝功能...各项指标都用红笔画了圈,旁边是席砚南潦草的笔记:“避免咖啡因”、“注意休息”、“复查”。
“你这个骗子...”姜瀛玉喃喃自语,泪水模糊了视线,“明明病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跌坐在床边,突然注意到枕头下露出一个蓝色文件夹。抽出来一看,是席砚南公司的项目计划书,封面上用红笔写着“最后一次机会”。
翻开内页,每一处修改都标注着日期和时间,最早的是三个月前,最晚的是昨晚凌晨三点十七分。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姜瀛玉手忙脚乱地掏出来,看到是医院的号码,心脏几乎停跳。
“喂?”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姜女士,我是曼婷。”小姑子的声音透着疲惫,“哥哥醒了,想见你和孩子们。”
姜瀛玉的眼泪再次涌出:“他...他还好吗?”
“比预期好很多。”席曼婷顿了顿,“不过爸爸刚才来过了,他们...发生了一些争执。”
姜瀛玉闭上眼睛,几乎能想象那个场景:“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后,她机械地走向儿童房,收拾明天孩子们要用的东西。明澈的足球鞋需要带去学校,明远的手工课要准备彩纸和胶水,明熙的体检需要健康档案...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自己崩溃。
当她把最后一个书包拉链拉上时,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赵韵语。
“瀛玉,孩子们都睡了,老头子回医院了。”婆婆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他说砚南...算了,不提那些混账话。你还好吗?”
姜瀛玉咬住嘴唇:“妈,砚南醒了,他想见我们。”
“那就好。”赵韵语长舒一口气,“我让司机送你们过去。对了,老头子要是说什么难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一辈子都这样,对曼婷也是...”
姜瀛玉挂断电话,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墙面。墙纸上是明澈三岁时画的“全家福”,歪歪扭扭的小人牵着手,最大的那个戴着眼镜,显然是席砚南。
“妈妈!”画上的席砚南旁边写着这两个字,后面跟着一串认不出的“文字”,大概是明澈当时的“发明”。
姜瀛玉用手指描摹着那些稚嫩的线条,突然想起席砚南唯一一次参加明澈家长会的情景。
那天他迟到了半小时,穿着沾有机油的工作服直接赶到了幼儿园。
明澈却骄傲地向所有小朋友介绍:“这是我爸爸!他发明了会发光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