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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席太太永远是对的
作者:贝才 发布时间:2025-06-18 06:00

明澈的掌心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像暗夜里的节拍器。他忽然想起父亲术后第一次下床复健时,那件被汗水浸透的病号服后背晕开的深色痕迹。

“爸爸当时连500毫升的哑铃都举不起来。”明远将听诊器戴到弟弟耳朵上,金属听头贴上自己手腕,“但现在能完成全胸腔镜手术——你听,桡动脉的搏动和心肌收缩是同步的。”

琴房顶灯在听诊器金属表面折射出细碎光斑,明澈听见血液冲刷血管的沙沙声,恍若海浪轻抚沙滩的韵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出肖邦《雨滴前奏曲》的节奏。

“医学上叫神经可塑性。”明远摘下听诊器,将改良手套套在弟弟手上。半透明的导电纤维里,微电流正随着EMG信号明明灭灭,“就像你弹错十年的大七度和弦,突然某天自己纠正了。”

窗外掠过一只夜鹭,翅膀划破月光的声音像某个升调的滑音。明澈盯着手套指尖处新加的压感装置,忽然翻转手腕按下中央C。琴箱里传来的音色比平时沉闷——手套阻尼调得太高了。

“等等。”明远突然按住他肩膀,“你刚才弹降E大调音阶时,尺侧腕屈肌的肌电信号...”他调出平板上的三维模型,被标记成红色的异常放电区域正在腕关节处闪烁。

明澈望着模型上蔓延的红色脉络,想起自己十五岁第一次看到火山熔岩的卫星云图。那些炽热的岩浆通道,此刻正在他身体里无声奔涌。

三个月后的跨年夜,明远的值班室。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与远处烟花炸响重叠在一起,他正在给明澈的最新检查报告写备注。CT影像上,小脑齿状核的异常信号像一团被晕染的墨迹。

“哥!”明澈裹着风雪冲进来,发梢还粘着未化的雪粒。他抖开被体温焐热的谱子,《冬风练习曲》的第三页被铅笔修改得密密麻麻,“我发现震颤发作时弹奏减七和弦可以重置肌肉记忆!”

值班台的护士们看着席医生家的小钢琴家趴在心电图打印机旁,用医用胶带把谱子贴满整个观察窗。明远突然抓起除颤仪电极板:“试试这个节奏?”

当明澈的右手随着心电节拍敲击电极板时,监护仪上的QRS波群突然变得整齐。住院总医师恰巧推门而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用AED打拍子。

次年春天,瑞士苏黎世大学医院。明澈站在深部脑刺激术的术前谈话室,手术同意书上的“电极植入靶点:丘脑腹中间核”被荧光笔标得发亮。

“就像给你的神经系统装个调音器。”明远指着MRI上的靶点示意图,手术头盔在他额前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但术后需要重新校准每个音符的力度。”

明澈转动着右手腕的定位标记环,金属环内侧刻着《哥德堡变奏曲》的开篇小节。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兄弟俩偷偷给父亲的心电图机接上MIDI接口,把窦性心律转译成的旋律居然意外地和谐。

手术当天,明远穿着洗手衣站在DBS手术室的观察窗前。立体定向仪将明澈的头颅固定成微妙的角度,像极了他弹奏李斯特《钟》时偏头的姿态。当神经电生理监测仪传出第一个震颤信号时,主刀医生突然说:“席医生,令弟的异常放电波形很像房颤时的f波。”

明远猛地握紧拳头——那些紊乱的电信号,此刻正通过术中MRI呈现出瑰丽的珊瑚状结构。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弟弟这些年追逐的,不过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都是让失控的节律重归有序。

康复期的某个凌晨,明澈在医院的音乐治疗室弹奏新谱写的《神经变奏曲》。DBS脉冲发生器藏在锁骨下的皮肤里,随着琶音节奏发出细微蜂鸣。明远靠在三角钢琴边,听诊器一端贴在弟弟的后颈。

“这里,C大调转F小调的时候...”明远突然调整了下脉冲参数,“丘脑的异常放电被抑制了。”

晨光透过百叶窗时,护士发现钢琴上摊开的谱子写满了医学符号。在最后一行,原本标注“fortissimo”(极强)的地方被改成了“asystole”(心脏停搏),又被铅笔划掉,旁边画着个小小的五线谱版心脏解剖图。

国际音乐医学联合年会的颁奖台上,明澈展示着他的DBS远程编程APP。当大屏幕播放他弹奏拉赫玛尼诺夫《音画练习曲》的实时fMRI影像时,观众席里的神经科医生们惊讶地发现,小脑的血流信号竟与音乐节奏形成了完美的锁相。

“我哥哥证明了心脏的机械活动可以产生电流。”明澈举起右手,袖扣反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着,“而我们现在证明,电流也可以创造艺术。”

散会后,兄弟俩站在医学中心的空中连廊。明远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心电图,明澈的西装内衬别着微型脉冲发生器遥控器。暮色中,两枚怀表同时发出整点报时——一个响着心音模拟声,另一个播放着《平均律》的C大调前奏。

在连廊尽头的落地窗前,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最终在地平线处交汇成完整的音符。

席砚南的清晨总是从一杯手冲咖啡开始。

天刚蒙蒙亮,厨房里便传来磨豆机轻微的嗡鸣声。他偏爱深烘的曼特宁,焦苦中带着一丝回甘,像极了这些年沉淀下来的岁月。姜瀛玉曾笑他:“喝了几十年,也不嫌腻。”他只是笑笑,将滤杯里的咖啡粉轻轻拍平,热水以螺旋状注入,浓郁的香气便氤氲开来。

“今天的手术排了几台?”姜瀛玉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肩上。

“三台,最后一台是二次换瓣,估计要拖到晚上。”他侧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你下午不是要去听明澈的讲座?”

“嗯,他这次讲‘音乐疗法对神经可塑性的影响’,据说还邀请了康复科的王主任一起讨论。”她接过他递来的咖啡杯,轻轻吹散热气,“你说,他这算不算把医学和音乐彻底揉在一起了?”

席砚南低笑:“像你,当年非要研究中医药理对现代外科的影响,硬是把一堆老教授说得哑口无言。”

姜瀛玉挑眉:“那还不是因为某个外科医生死活不肯承认针灸能缓解术后疼痛?”

他无奈摇头,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挠:“行,席太太永远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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