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密，敲打着瀛玉堂的窗棂，如同无数细小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时光的门扉。
席砚南的手悬在半空，那封泛黄的信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仿佛一碰就会化为齑粉。
姜瀛玉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侧那道月牙形的疤痕，眼神飘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夜色。“那天...长白山的雾特别大。”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师兄说发现了一株七叶灵芝，能救那个孩子的命。”
席砚南轻轻展开信纸，陈砚青的字迹如行云流水，却透着说不出的沉重。信中提到的那场医疗事故，正是二十多年前几乎毁掉姜瀛玉职业生涯的转折点。
当时一位重要患者在接受姜瀛玉的中药治疗后突发过敏性休克，虽然最终抢救回来，但姜瀛玉的名誉却因此受损，被迫离开公立医院。
“原来如此...”席砚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当年调查时药材记录突然消失，我就觉得蹊跷。”
姜瀛玉走到书柜前，从最底层抽出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药材的特性和配伍禁忌。
“出事那天，我明明按照笔记上的配方抓的药。”她的指尖停在一页记载着“制首乌”的地方，“但患者体内检测出的过敏原，却是生首乌的成分。”
明远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他手里那封国际快递的印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妈...这是不是意味着...”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姜瀛玉接过快递，取出里面的研究报告。德国实验室用彩色图谱清晰地标注出《心脏组曲》特定频率声波与人体神经系统的共振关系。
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峰值上，瞳孔骤然收缩。
“降E调...”她转向席砚南，“和九转还魂方中'天麻'的药理频率完全吻合。”
席砚南快步走到钢琴前，弹奏出一段旋律。那是明澈《心脏组曲》中的核心段落，音符如清泉般流淌在雨夜里。
“音乐是空气中的药方。”他轻声说，“声波振动能直达脏腑，就像针灸通过经络调节全身。”
楼下突然传来门铃声。姜瀛玉下楼开门，发现是那位坐着轮椅的少女和她的父母。少女的母亲手里捧着一个古朴的木盒：“姜医生，听说您在找古方的线索...这是我祖父留下的医书，也许对您有帮助。”
姜瀛玉接过木盒，掀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盒子里是一本手抄的《本草备要》，扉页上赫然盖着“陈氏医馆”的印章。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翻到中间一页，那里夹着一张残缺的处方笺，上面正是“九转还魂方”的另一部分内容。
“这是...”她抬头看向少女的父母，“你们是陈师兄的...”
“远亲。”少女的父亲点头，“陈医生临终前托付我们保管这些，说总有一天会有人来取。”
雨声渐歇，东方泛起鱼肚白。席砚南将新发现的处方残片与老宅找到的那部分拼在一起，九转还魂方的内容已经恢复了七成。姜瀛玉坐在显微镜前，对比着现代药理学分析与古方记载的差异。
“看这里。”她指着屏幕上的一组数据，“雪蜜作为药引，必须在月圆之夜采集，这与师兄当年告诉我的完全一致。”
席砚南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他能感觉到妻子身体的微微颤抖，不仅是因熬夜的疲惫，更是因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当年师兄为何要替换药材？”他轻声问道。
姜瀛玉闭上眼睛，长白山的风雪声仿佛又在耳边呼啸。“因为那株七叶灵芝。”她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响，“那是师门至宝，师父临终前只告诉了我它的位置。师兄...他想要那张方子。”
明远端着三杯热茶走进来，茶香中混合着安神的甘菊和宁心的合欢皮。“爸，妈，休息一下吧。”他看着父母疲惫却闪亮的眼睛，“我刚和哥通过视频，他正在根据新发现的方子调整曲谱。”
席砚南接过茶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向保险柜。
他取出一本装订考究的笔记本，封面上烫金的“中西医结合临床实录”几个字已经有些褪色。
翻到中间一页，那里夹着一张泛黄的剪报——二十多年前对那起医疗事故的报道。
“我们一直缺一个关键证据。”他将剪报铺在桌上，“现在有了陈师兄的信和药材记录，应该能申请重新调查了。”
姜瀛玉摇摇头，将剪报轻轻折起。“不必了。”她的目光平静如水，“师兄用生命偿还了过错，那个患者后来也康复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完成九转还魂方的研究，它能救更多人。”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为书房镀上一层金色。明远忽然指着拼合的古方：“等等，这里少了一味药！”他指着处方的末尾，“按照方剂配伍原则，应该还有一味引经药。”
姜瀛玉和席砚南对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银杏叶！”
姜瀛玉快步走向阳台，那里摆着一盆精心照料的银杏盆景。她摘下两片嫩叶，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叶脉走向...叶绿素分布...”
她的声音因兴奋而提高，“就是它！银杏叶中的黄酮苷能帮助其他成分通过血脑屏障！”
席砚南立即拨通了中科院李院士的电话。当他说出“九转还魂方”四个字时，电话那头传来茶杯打翻的声音。“老天！”李院士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我马上带团队过来！”
挂断电话，席砚南发现姜瀛玉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长白山的方向出神。他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晨光中，她翡翠耳坠上的银杏叶纹路清晰可见，与盆景中的叶子如出一辙。
“当年师兄跌落山崖前...”姜瀛玉的声音轻如耳语，“他把最后一片七叶灵芝塞给了我，说'用它救人，别像我'。”
席砚南将她拥入怀中，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药香。
二十多年的风雨同行，他们共同面对过无数质疑与挑战，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接近真相的核心。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李院士的团队已经赶到。姜瀛玉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墨绿色的旗袍领口。“走吧，”她对丈夫微笑，“该让世界看看中医真正的价值了。”
席砚南点头，拿起那本拼合完整的古方抄本。在最后一页，他添上了一行小字：“声药同源，九转还魂。席姜共注，甲辰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