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在书房里折腾到凌晨三点,把积灰的考古画册全翻了出来,还鬼使神差地订了一套敦煌土样标本。第二天早餐时,他顶着鸡窝头出现,把正在喂小玉的宁晓吓了一跳:“你被学术附体了?”
“嫂子,”明澈眼睛发亮,“你知道莫高窟第45窟的菩萨塑像为什么能保存得那么好吗?”
宁晓还没来得及回答,姜瀛玉就端着豆浆走进来:“因为用了特制泥浆,掺了棉花和糯米汁。”她放下杯子,状似无意地补充,“苏念清去年发过相关论文。”
明澈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妈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老太太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转身时旗袍下摆划出优雅的弧度。席砚南在报纸后头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三天后,明澈的敦煌标本到货,他拍照发朋友圈时手滑点了分组可见——名单里赫然有昨晚刚加上的苏念清。五分钟后手机炸了,对方连发三条消息:“你买的是西千佛洞的土样?”“这家的X射线衍射数据有问题!”“周六有空吗?我带真品给你看。”
明澈盯着手机屏,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路过的明远瞥见弟弟的傻样,故意大声念出来:“‘我家就在文物局家属院’——哟,都约到家里去了?”
“哥!”明澈跳起来捂他嘴,却被小玉的突然啼哭救了场。婴儿监控器里传来姜瀛玉的声音:“明远,小玉该换尿布了。”语气里透着看穿一切的愉悦。
周六早晨,明澈在衣帽间折腾了半小时。当他第三次换衬衫时,明远抱着小玉靠在门框上:“要不要借你领带夹?当年你嫂子就是被我的蓝宝石领带夹俘获的。”
“少来,”明澈嘟囔着系扣子,“你第一次约会明明穿得像卖保险的。”小玉突然“啊”地叫出声,小手精准抓住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明远大笑:“看,连小玉都嫌你装模作样。”
最后明澈还是穿了最常穿的棉麻衬衫,只是偷偷喷了点古龙水。他拎着礼物出门时,姜瀛玉正在庭院修剪玫瑰:“代我问苏老好。”剪刀“咔嚓”一声,像某种胜利宣言。
苏家比想象中热闹。明澈刚按门铃就听见里头“咣当”一声响,接着是清脆的女声:“爷爷别动!那陶片还没加固!”开门的是个扎马尾的姑娘,额头上还沾着泥渍,杏色亚麻裤上斑斑点点的全是颜料。
“抱歉,正在修复一批高昌文书。”苏念清用胳膊肘蹭了蹭脸颊,结果把泥渍抹得更开了。明澈突然就不紧张了,他递上礼物:“听说苏老喜欢龙井。”
书房里,七十岁的苏老爷子正戴着放大镜拼陶罐,见到明澈眼睛一亮:“小席啊!你爷爷当年在甘肃考古队,徒手接住过从三脚架上掉下来的青铜樽!”
两个年轻人蹲在阳台上研究土样时,苏念清突然问:“你真是自愿来的?”见明澈发愣,她笑着指指客厅——苏妈妈正对着手机念叨:“姜阿姨放心,孩子们处得挺好。”
明澈的耳根又红了:“我妈她...”
“理解理解,”苏念清熟练地用毛刷清理标本,“我爷爷上个月还假装腰疼,骗我去参加什么青年学者联谊会。”她眨眨眼,“结果我在那儿发现个北魏漆器残片,现在想想还挺值。”
阳光透过她手腕上的银镯,在标本盒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明澈突然觉得,这比任何相亲饭局都舒服。
与此同时,席家正进行着秘密会议。姜瀛玉把全家福摆在茶几上,手指重点敲了敲明澈的脸:“苏家姑娘专业好,家风正,最关键的是——”她压低声音,“念清申请了京大考古所的职位。”
宁晓怀里的小玉突然咯咯笑起来,沾着口水的拳头“啪”地拍在明澈照片上。明远扶额:“妈,您这算盘打得我在公司都听见了。”
“你懂什么,”老太太得意地调出手机照片——正是明澈和苏念清头碰头看标本的偷拍照,“这化学反应,比你当初被宁晓泼红酒时还强烈。”
席砚南试图主持公道:“阿玉,孩子们的事...”
“我没干涉啊,”姜瀛玉一脸无辜,“就是刚好认识文物局的张局长,刚好聊到京大有个空缺...”她突然起身,“对了,念清喜欢桂花糕,我让厨房准备些。”
老爷子看着妻子风风火火的背影,小声对儿子说:“你妈当年追剿毒贩时,也是这么制定作战计划的。”
转折发生在两周后。明澈难得主动回家吃饭,却带着一脸凝重。姜瀛玉刚把桂花糕推到他面前,就听见儿子说:“念清决定去新疆了。”
“什么?”老太太手一抖,茶洒了半杯。
“楼兰新发现处遗址,她导师带队。”明澈低头扒饭,“要去...至少两年。”
餐桌上死一般寂静。小玉不安地扭动身子,被明远赶紧抱走。姜瀛玉的指甲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那是她思考重大行动时的习惯。
“妈,”明澈突然抬头,“别打什么主意。她为这个机会准备了三年,就像...”他顿了顿,“就像您当年为了进缉毒队,连续三年拿全警校第一。”
姜瀛玉的指甲停在半空。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第二天清晨,明澈在行李箱里发现个锦囊。拆开是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时的姜瀛玉站在边境线上,肩章沾着尘土,眼神亮得惊人。背面龙飞凤舞写着:“1987年,卧底行动前摄。爱要经得起等待——你爸等了我467天。”
明澈把照片塞进护照夹,突然听见阳台有响动。姜瀛玉正在给她的宝贝玫瑰修枝,剪子使得杀气腾腾。他走过去,罕见地主动抱住母亲:“我会每天给她发敦煌土样的分析报告...您别担心。”
老太太身子僵了僵,随即用剪刀柄敲他脑袋:“谁担心了?我是心疼那盒桂花糕!”
送机那天,全家都去了。苏念清背着比她人还大的登山包,挨个道别。轮到姜瀛玉时,老太太突然塞给她个军用水壶:“沙漠里用得上。”又压低声音,“1989年我在塔克拉玛干追逃犯,靠它撑了七天。”
飞机腾空而起时,明远撞撞弟弟肩膀:“真能等两年?”明澈望着渐小的银翼,突然笑了:“妈当年怎么说的?‘席家的男人,最擅长的就是打持久战’。”
小玉在婴儿车里咿咿呀呀地挥舞小手,仿佛在给这场家庭战役做见证。姜瀛玉把孙子抱起来,突然指着天空:“看,小玉,那是你未来二婶的飞机。”
“妈!”明澈差点被自己绊倒,全家人笑作一团。阳光正好,照得每个人眼里都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