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清怀孕五个月时,研究所的同事送来个古怪的礼物——装在青铜器造型盒子里的胎教磁带,封面上用金文写着“鼎盛之音”。明澈当晚就架起了录音设备,结果播放出来竟是《周礼》的吟诵声。
“这算哪门子胎教?”宁晓抱着小玉来串门,听见录音差点笑岔气。小玉却突然挣脱妈妈的手,摇摇晃晃跑到念清肚子前:“妹妹在踢脚脚!”
姜瀛玉正在厨房熬安胎汤,闻言举着汤勺冲出来:“你怎么知道是妹妹?”小玉眨巴着眼睛,从兜里掏出枚铜钱:“昨天奶奶教我的,正面是弟弟,反面是妹妹...”
全家人齐刷刷看向老太太。姜瀛玉的汤勺“咣当”掉在地上——那枚乾隆通宝在瓷砖上转了三圈,最后居然是立着的。
孕检B超那天,明澈紧张得把登记表填成了文物入库单。医生看着“藏品名称:胎儿(待鉴定)”那栏,眼镜差点滑到鼻尖。“双胞胎。”医生突然说,超声探头停在某个位置,“等等...这是...”
明澈腿一软直接跪在检查床前,把念清的手捏得发白。“两个胎心。”医生笑着调整屏幕,“而且...”
“同卵双生。”念清突然接话,眼睛盯着屏幕上对称跳动的光点,“就像那对唐代鎏金银壶,纹饰完全一致。”
回家的车上,明澈每隔五分钟就要摸一下念清的肚子。等红灯时,他突然掏出手机:“得赶紧告诉妈...”结果刚解锁就看到家族群99+消息——姜瀛玉发了二十多条孕妇食谱,最后一条是张老照片:年轻时的她挺着肚子在靶场打枪,配文“双胞胎要从小锻炼”。
孕晚期碰上考古所搬迁,明澈急得嘴角起泡。姜瀛玉直接带着小玉住进儿子家,每天变着花样投喂。某天半夜念清饿醒,发现婆婆居然在厨房用砂锅煨着羊肉汤,汤底还沉着两颗红枣。
“妈,您怎么...”
“当年怀明远他们时,你爸半夜翻墙去偷生产队的羊。”老太太搅着汤勺,月光给白发镀了层银边,“现在条件好了,反倒...”
念清突然抱住婆婆,闻到那股熟悉的玫瑰霜混着火药味的气息。姜瀛玉身子僵了僵,把汤碗塞给她:“快喝,凉了腥气。”
分娩比预产期提前了两周。那天明澈正在博物馆给新收的编钟做拓片,接到电话时拓纸还粘在手上。他冲进产房的样子活像刚从古墓爬出来——工作服上沾满青灰,头发里还插着根竹签。
“你就这样来见孩子?”明远抱着小玉在走廊憋笑。话音未落,产房里突然传来响亮的啼哭,接着是第二声——像是对着青铜器敲出的和音。
护士抱着襁褓出来时,明澈的拓纸终于掉了。“恭喜,龙凤胎。”护士笑着说,“姐姐比弟弟早三分钟...”
姜瀛玉突然挤到最前面,掏出个红布包:“把这个放孩子襁褓里。”展开是两枚子弹壳磨成的长命锁,锁芯刻着“席”字家徽。
“妈!”明远倒吸冷气,“这不会是...”
“89年缉毒战留下的弹壳。”老太太给孙女系上锁带,“辟邪。”
满月宴办成了小型文物展。席砚南亲手布置的“成长廊”里,放着双胞胎的脚印陶板和胎发笔——旁边对照陈列着明澈兄弟俩的婴儿文物。小玉穿着汉服当导览员,逢人就说:“这是我弟弟妹妹的出土报告!”
念清恢复工作后,办公室多了个“移动婴儿房”:明澈改造的考古工具箱,里头装着奶瓶、尿布和一本《婴幼儿考古启蒙》。有次开会时孩子哭闹,他居然现场演示如何用洛阳铲冲奶粉,把所长看得目瞪口呆。
最让人头疼的是取名。明澈翻遍《说文解字》列出五十个备选,最后被姜瀛玉一票否决:“我孙子孙女的名字,得用这个——”她拍在桌上一本泛黄的《解放军画报》,封面是敦煌朝阳下的烽燧。
最终定下的名字刻在了那对子弹壳长命锁上:姐姐叫“席照”,弟弟叫“席燧”,合起来便是大漠晨光中相继燃起的烽火。满周岁抓周时,姐姐抓了把小考古刷,弟弟则死死抱住奶奶的警徽——姜瀛玉当场红了眼眶,转身却对偷吃蛋糕的小玉说:“你当年抓周要是敢选算盘,看我不...”
窗外,那株从婚礼带回的沙漠玫瑰又开了。这次是并蒂双花,在夕阳下像两簇跳动的火焰。念清靠在明澈肩头轻声说:“像不像莫高窟壁画里的供养人?一千年后...”
“会被我们的曾孙挖出来研究。”明澈接得无比自然,低头亲了亲妻子发顶。身后突然传来“咔嚓”声——小玉举着相机,画面里除了相拥的父母,还有玻璃窗上反射出的身影:姜瀛玉抱着睡着的双胞胎,老爷子正往她肩上披外套。暮色温柔地笼罩着这一家子,仿佛给这个瞬间也镀上了千年不朽的釉彩。
席照三岁那年,在姜瀛玉的警徽收藏盒里翻出了个古怪的铜哨。老太太发现时,小丫头已经吹得全院保安集体出勤。“好!肺活量够大!”姜瀛玉非但没生气,反倒翻箱倒柜找出根红绳,把哨子串成项链给孙女戴上,“这是奶奶当年在缉毒队用的...”
明澈下班回家看见女儿脖子上晃悠的警哨,手里的青铜器差点摔了:“妈!这上面不会还沾着毒贩的血吧?”
“84消毒液泡过三遍。”老太太正教席燧拆装玩具手枪,头也不抬,“比你那些生锈的青铜剑干净多了。”
席燧五岁时迷上了《三国演义》,整天举着玩具偃月刀追着姐姐比武。某天砍断了姜瀛玉最爱的“敦煌晚霞”,吓得躲进文物仓库。全家人找到他时,小家伙正蜷在汉代陶仓里睡得香甜,怀里还抱着本《兵器图谱》。
“这睡相...”念清轻手轻脚把孩子抱出来,“跟你当年在考古现场一个样。”
明澈正要辩解,突然发现陶仓内侧有新鲜刻痕——歪歪扭扭的“席”字旁边,还有个更稚嫩的“燧”字。姜瀛玉举着藤条赶来,看见这“文物破坏现场”竟笑出声:“好小子,比你爸强!你爸三岁时候只会往青铜鼎里尿尿...”
“妈!”明澈耳朵瞬间红透。
席照小学入学第一天,书包里除了文具还装着那枚铜哨。放学时班主任哭笑不得地找家长谈话:“这孩子非说教室墙砖是宋代遗存,带着全班拿放大镜找年款...”
明澈尴尬赔笑,念清却眼睛一亮:“她没说错,那所学校前身是民国古建所!”当晚夫妻俩就带着女儿去做了建筑测绘,回家发现姜瀛玉正给席燧的膝盖涂碘酒——小家伙模仿关羽“刮骨疗毒”,拿铅笔刀给自己做了个“小手术”。
“老席家的种啊...”老太太边包扎边感慨,“当年明澈拆了我三把配枪,明远八岁就敢跟绑匪谈判...”
双胞胎十岁生日那天,席砚南神秘兮兮地搬出个樟木箱。掀开红绸那刻,连姜瀛玉都瞪大了眼睛——那是把真正的战国青铜剑,剑格上缠着新编的平安结。
“真家伙?”明澈声音都变了调。
“仿制品。”老爷子眨眨眼,“真品在省博保险柜里。不过...”
他示意席照握住剑柄。当小姑娘摆出标准击剑姿势时,剑身突然弹出段全息投影——正是当年婚礼上那面唐代破镜的复原影像,镜中依次闪过全家人的笑脸。
“你爸的纳米材料课题组搞的新玩意。”席砚南摸摸孙女脑袋,“这可比奶奶的子弹壳时髦吧?”
姜瀛玉轻哼一声,却偷偷用手机录下了全程。夜深人静时,老太太把视频发到了老战友群,配文只有七个字:“烽火相传,后继有人。”